第十章 潜行

盛雨煮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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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人会因为害怕而止步,还有些人会因为害怕而去做让自己害怕的事。

    眼前这二百九十九名斥候便是属于后者。

    我也属于这后者中的一员,我是第三百名斥候,所不同的是临时编入。晚饭前找到牛指挥使,我说,今晚的行动算上我一个。牛指挥使坚决不允,出去百名斥候,有命回返的常常不到十名,这战损是无数大战中公认的概率。

    最后,我无奈的拿出腰牌,而他也只能无奈的点头。护卫营六位兄弟拦住我,说我不够意思,赴险不带上他们。我摇头苦笑,只能把锅甩给指挥使,而指挥使很好的以他的威严压制了六位兄弟的念想。

    营内,篝火燃着,柴火不时发出“噼啪”之声。

    抽到红签的二百九十九名弟兄与我一起坐在场中。今晚无风,也没有月亮,寥寥数点星光高悬天际散发出可怜的一丝光亮。

    而此刻,场中的多数人,心也是悬的,心也是暗的。

    吃着也许是生命中最后一顿热饭,捧着陶碗,只有咀嚼声,没有平时的交谈声。今晚伙食不错,萝卜炖肉,肉很肥,萝卜很酥,汤也很鲜,可我分明瞧出多数人的心思根本不在手里的食物之上。

    斥候营偏将罗宏,一个瘦小沉稳的汉子来到场间,宣布今晚行动由我指挥,这二百九十九名斥候由我进行调配。

    三百人共分十五组,每组二十人,组长人选由大家推荐产生。

    齐国的防守之所以在三国之中属于最稳健的,其地形图的编绘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与十九名组长在地形图上仔细分析了行进路径和沿途可能会出现的暗哨点,大家对今晚各自的搜索范围已是了然于胸。

    雁门关城楼之上灯火通明,而城下却是黑暗一片。

    一个个黑影顺着绳索由城头悄悄滑下,毫无声息。盏茶时间,十五组人手已在城下各自隐蔽,等待我下一步行动。

    白天被射杀的周兵尸体尚未带走,此刻,几具尸体仰倒于地,眼神空洞,毫无生气。似乎,他们微张的嘴巴正在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是的,有时,命运就如同故事中的后母一般,刻薄而无情,在其心情不好时,倒霉的孩子便会被其殴打、痛骂,乃至就此抛弃。

    顺手扒下一个士兵的皮甲,说不定,这次行动中会派上用处。

    眼前一片漆黑,燕秋山,白天那高耸的山峰,在黑夜中化为一道道漆黑的暗影,几不可辨。前望,谷口距此不远,此刻的谷口便如张开的袋口,神秘而深邃,似欲等待着猎物们自行钻入其中。

    周军中军帐中,一片肃杀之气。

    账内灯火通明,一个个武将分站两列,神情悲伤。

    账内居中躺着一具尸体,身着银铠,显然正是日间被鸿睿狙杀的那庸王四子樊憓。只是身上的血污此刻已被人仔细擦拭干净。

    樊蒯,身着轻甲,眼神悲切,其身前桌案已被他方才一刀劈为两半,此刻,他握刀之手微微颤抖,语调凄凉到:“四弟,为兄早劝你莫随来,你非不听劝,这下可好,你......你眼睛一闭,撒手而去,留下这摊子,让让......让为兄回去怎生向父王和二姨娘解释?”

    言罢,眼角已是泪流连连。

    此刻,账下众将纷纷上前道:“大公子,大敌当前,莫乱了心神,请大公子节哀。”

    樊蒯握刀的手骨节发白,猛的把刀飞掷而出,刀身入土,刀柄兀自颤动不已。

    猛的抬起头,环视众人,厉声道:“众将听令!”

    底下众人齐刷刷躬身抱拳道:“末将在!”

    樊蒯咬着牙怒声道:“此次破城后,我军不纳降俘!城内鸡犬不留!”

    底下众将齐声道:“末将得令!”

    众人散去,账内只留下樊蒯和他那已是身死的四弟。此刻,只听樊蒯幽幽道:“四弟呀,这次是你这辈子中所做事情中唯一让哥哥我开心的事。呵呵......”,樊蒯摸了把犹自挂在脸颊上的泪水道:“人哪,要不断提醒自己想要什么,这样才能时刻保持清醒。今日你被我微微一激,便不管不顾,大家都眼见是你不遵将令,私自上阵,父王可是无法怪罪于我,你的母亲,纵想迁怒于我也是断无理由”

    说罢,踱步至樊憓身侧,转了两圈微笑道:“和我夺王位?你该有自知之明!长幼有序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就你那点才干,凭什么和我争?若不是你母亲,父王怎会处处袒护你?”

    复又咬牙道:“你和你母亲让我恨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猛地,樊蒯蹲下身去,两张脸几乎鼻子贴着鼻子:“早想杀你,苦于没有机会,哈哈哈......这次,这次,你终于把自己蠢死了......哈哈哈”,笑声极低,微不可闻......

    烛火摇曳,一个身影因兴奋而颤抖,那原本英武的脸庞,此刻却显出一丝狰狞和残忍。

    而此时,营帐外,一个娇小的身影也在颤抖,只是那是因为恐惧。

    营外传来巡夜兵士的喝声:“何人!”,那身影一颤,立刻转身,向不远处的营帐奔去。

    樊蒯拉开帐帘,瞧着那条身影,嘴角微微上扬,一抹阴狠之色在眼中闪动。

    我打了个手势,众人散开,悄悄摸向谷口。待快至谷口时,我的耳中听到不远处有数匹战马踏地发出的“嘚嘚”之声向这边缓步行来。我立刻向身后打出手势,众人纷纷各自寻找掩体躲藏。

    是两队巡夜的骑兵,分别由东西向朝谷口行来。待到得谷口时,两队人马停下,分别举着火把朝谷内看了会儿,然后又各自反向而去。

    待巡逻骑兵走远,我身边那兵士压低声音问道:“队长,可以走了吗?”,我轻声回复道:“再等等”。随后向身后打手势,让众人继续隐蔽。

    心中默默数着心跳,......六百九十......七百零一、七百零二,直到七百二十下,两队巡逻骑兵又在谷口相遇。重复默数了两遍,都是七百二十下左右,此刻我的心中已是了然。

    仔细倾听,马蹄声已渐远,两手各做了个手势,猛然挥下,两组人已是俯身向谷口摸去,瞬间已是融入黑暗之中。

    如此数回,十五个小组已是冲出谷口,各自向预定地点潜行而去。

    夜间的山林很黑,很静。

    林间潜行,尤其是夜间,最是容易发出声响。脚步极轻,极缓,努力控制呼吸的节奏,一步步向前方幽暗之处行去。

    离我们这组不远,忽然某个兵士踩断了一根树枝,发出极低的“啪”的一声,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赶紧趴伏于地,身后众人亦如此。

    等了一盏茶,没有任何动静,悄悄呼了一口气,缓缓站起,再次潜行。

    林间除了偶尔猫头鹰发出的呜鸣之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息。前行了约有一个多时辰,我注意到,树下有丢弃的半张烙饼,闻了下,没有异味。时下这个季节,食物极容易变质,而这半张烙饼尚还新鲜,显然丢弃的时间不会太久,顶多半日。

    忙打了个手势,吩咐众人戒备。

    晨雾,很淡,带着微微的湿润。舔了舔微干的嘴唇,拿出水囊,小心抿了一口。

    摸索了一夜,居然毫无所获。难道牛指挥使判断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