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纫佩

枕冰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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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奉凉少爷是为报恩,凉少爷善我如亲,除此之外,萍和凉少爷,皆未有非分之想!”戚萍红了眼眶,一咬牙,加了句,“萍虽出身寒门,然,亦是武将之女,不愿旁人轻瞧了自己,更不愿自己,轻瞧了自己。”

    魏沧泄了气,这番话掷地有声,是他做小人了。

    他看了眼魏凉,见后者默认,叹了口气,走到屋外去吹风。

    “来人,把那些花名册翻出来。”魏沧平复好心绪,吩咐。

    《仪礼》载:婚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花名册,便是名门议亲时,双方互通的问名帖子。

    上面写了家世籍贯,生辰八字,若是合了对,双方再进一步商讨后续。

    而魏家的少贵人,禳侯的亲弟弟,全国贵女送来的花名册,就没断过。

    故侍从闻言,愣住:“将军不是把花名册都压箱底了么?收了几大箱子呢,说是已有戚姬……”

    “哼,他们俩,瞒着我都通好气了。”魏沧无奈的抚额,“去,去翻翻花名册,有没有姜家的。”

    “姜相的姜家?”侍从想了想,“得找找……不过今早芈家送了花名册,将军要不要先瞧?”

    魏沧眉头猛蹙,冷哼:“他芈家处处跟我作对,朝堂上就捡我的折子驳,还想跟我魏家联姻?黄鼠狼给鸡拜年,全打回去!”

    侍从不敢多嘴了。

    春深,兰亭的桃李染白了溪水。

    鲛绡帘子将一室分为两半,少女的芳姿影影绰绰,勾勒其上。

    “魏小将军来了。”

    随着奴仆通报,少年伴着急促的脚步声进来。

    少女起身行礼,来客的目光却首先盯到她脸上,竭力想看穿绡帘。

    “凉少爷!”旁边的奴仆慌忙提醒。

    都是名门的小贵人,这般举动未免失礼了。

    魏凉自嘲的咧咧嘴,落座,垂下头去。

    少女倒不甚介意,自信的道:“果如京中人言,小将军是直肠子。食色,性也,纫佩的色,可合小将军的性?”

    绡帘对面没有回答。

    屏风后的魏沧捏了把冷汗。

    几箱子的花名册,他就挑中了姜家的,有他的目的,而姜攸也欣然应允,有好女待字闺中。

    一拍即合,两家决定让小辈们见个面,不至于说强扭,有失君子风度。

    但依魏凉的性子,能答应来,就很出乎魏沧的意料,更别说好好坐下来,谈个君子好逑了。

    故魏沧偷偷跟了来,以免魏凉当场拔个刀,他还能控个场。

    “你叫纫佩?”魏凉忽的开口。

    魏沧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么突兀的一句,简直是像审问刑犯的。

    “这小子以为来干什么了?选姜家就是因为他和那女伶的孽缘,好歹同族姊妹,留他一份念想,我已经很容忍了,他莫非还要死脑筋?”

    魏沧急,憋住自己别冲出去。

    正主堂中,少女挑眉:“屈子有词,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纫佩,故得名也。”

    姜纫佩胸有成竹,她是姜攸第八女,是那种凭一张脸,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的存在。

    然而,绡帘后的魏凉,却低低笑起来。

    “我真是傻,听见姓姜,我还以为……根本不可能的事,我真是傻,还幻想着……呵呵……”

    他似乎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听得姜纫佩很不舒服。

    “魏小将军以为是我其他姊妹?”姜纫佩不悦。

    “……你喜欢吃枣糕么?”魏凉打断,又是突兀的一句。

    姜纫佩耐着性子:“不喜。”

    “……你会跳《莲叶曲》,穿着青碧的裙衫儿么?”魏凉再问。

    姜纫佩冷声:“不会。”

    “那……你会爬枇杷树,会瞪着小野猫样的眼睛,会笑起来眉毛完成月牙,会生起气来牙尖嘴利么……你会对我说落花拂我身,会直接唤我魏凉,会告诉我这一生,都已无悔了么……”

    魏凉连声问,语调不稳,肩膀开始颤抖。

    姜纫佩终于明白:“魏小将军不是在说纫佩吧。”

    “是啊,是我傻,我怎么会以为……就因为你姓姜,我还以为……我居然来了,我真傻……”魏凉梦般的呢喃,瞳仁荒凉。

    姜纫佩彻底青了脸。

    魏沧冲出来时,吓了众人一跳,姜纫佩原以为他会来做个主,没想到魏沧对她赔笑,竟是一句。

    “这缘,怕是结不了了,沧会亲自向姜相赔罪,今日,就请姜姬先回罢。”

    姜纫佩咬了咬牙,离去时恨恨回望,缘结不了了,结怨。

    兰亭安静下来。

    魏凉呆坐着,双目无神,哪里还是那个耍起刀来能捅天的小将军。

    魏沧心疼,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

    “子初,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兄长……”

    魏凉抬头看他,十九岁的少年,红了眼眶。

    魏沧叹了口气,他懂。

    他指尖碰到自己佩刀的刀柄,上面刻了枚金色的小扇子,银杏叶。

    刀,是武将的命。

    用命来铭刻的存在,是那个他连尸骨都没见到最后一面的少女,也姓姜。

    ——谁没年轻过。

    然而正因为年轻过,才懂其中滋味,悲辛无尽。

    魏家的少贵人喝上酒了。

    本来不算个事,男人哪有不喝酒的,还是武将。

    关键魏凉是那种喝酒不如耍刀的男人,整天醉醺醺的,就成了王城奇景。

    半个严父的魏沧竟也没制止,只嘱备好醒酒汤,意外的随了他去。

    于是这日,魏凉摇摇晃晃的提个酒壶,在酒垆打酒时,引来了乌泱泱的围观。

    “瞧这一身酒气,哪里学的纨绔作风?”百姓指指点点。

    “小将军要酒,小的亲自送到府上,您何必亲自来,有失您身份。”酒垆老板弯腰。

    魏凉半睁着眼睛,看酒顺着葫芦瓢注入酒壶,指尖一弹酒钱:“多谢!钱放这儿了!喝酒要喝好,就不能讲规矩!”

    这副市井的做派,又引得围观众倒吸口凉气,开眼了。

    “小将军往哪儿去啊?”有好事的打趣。

    魏凉撑着垆子起身,想了想:“绿水巷则个!”

    王城热闹翻天了。

    魏家的少贵人饮酒,寻欢,就差头上戴朵花,怀里搂个美姬了。

    不,不是差,是在去的路上。

    于是半个城的人都出门来瞧稀奇,跟在魏凉身后,一路当看戏瞧。

    绿水巷,烟花芙蓉帐。

    魏凉晃到巷子口,灌了口酒,扯开嗓子吼:“来人!来几个盘儿亮的!不漂亮的不给赏!”

    言罢,他掏出一袋银五铢,稀里哗啦洒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