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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等人解决了最后一个隐患,终于可以开始清理尸体了。
他们将利用玄武阁特制的化尸药粉将所有人的尸体化为气体,再将他们所有的打斗痕迹清理掉,这样至少就没有任何线索能指向朱雀阁了。
清理计划,就从眼前这具尸体开始。
老乔拿着药粉朝尸体走去,刚准备倒,他的手却被人一把抓住。
被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抓住了。
所有人惊异地看着已经完全断气的徐林抓着老乔的手站了起来。
那个被割断了喉咙的学子,此刻正以一种蔑视天下的眼神看着朱雀阁的众人。
“一群蝼蚁……”
因为喉咙的伤口,这个声音嘶哑而微弱。
但足以让明王、青玄等人亡魂皆冒。
是那个声音!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经历过刚刚灭世危机的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被完全激发。
老乔吓的一屁股跌坐在地,全身战栗如筛糠一般,不断地用手推着地面想要远离“徐林”,可他的双手跟双腿一样软绵无力,他只能笨拙地搓起阵阵灰尘。
明王与青玄汗毛倒竖,他们下意识地想去拉老乔一把,但在“徐林”那充满威慑力的恐怖眼神下,他们两腿打颤,不敢轻举妄动。
毕方、金鸢与小眉三人,虽然看着眼前这个脖子上血迹还未干的书生死而复生确实有点诡异,但他们内心的惊奇更甚于恐惧。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明王、青玄等人这样害怕的样子。
毕方朝明王投去询问的眼神。
“他是缚誓者。”
“什么!?”
本不知情的三人此刻也加入了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情绪当中。
“徐林”站稳身形,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一道银光微微闪过,伤口便愈合了。
果然是缚誓者,那道熟悉的阳源术银光。明王的心彻底寒了下去。
下一刻,“徐林”将手指向了地上仍在挣扎的老乔。
明王等人悲痛地闭上了眼睛,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老乔的身躯炸裂,感受到了同伴的血肉内脏喷溅到自己身上。
见过这种惨状的老乔更是直接吓尿了,他惊恐地瞪着那只指向自己死神之手,湿了一裤裆。
时间在窒息中一点一滴地过去,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天性单纯的小眉看看明王,看看老乔,再看看“徐林”,实在忍不住的她,问了一句:
“你们在干嘛?”
明王试探性地睁开眼睛,老乔还在眼前,完完整整的。
“徐林”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他收回手,在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下。
下一刻,他以手掌对向老乔,口念法诀。
“源术·血爆。”
听到这个源术可怕的名字,老乔遭遇了更加严重的惊吓,他直接哭了出来。一个半老头子呜呜唧唧的声音在这种肃杀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明王等人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大家就这么僵持着。
可过了大概十息时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寂静的石屋里只有老乔的抽泣声。
“徐林”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调整姿势,重新对老乔使出一招。
“源术·裂心。”
老乔吓的整个人一颤,哭的更大声了。
明王也是下意识地头一歪,不忍心看。
但还是和先前的情况一样,什么也没发生。
“源术·断脉。”
“源术·五内俱焚。”
“源术……”
“徐林”不停地对着老乔做各种尝试,每说出一种源术名称,老乔都跟着哀嚎一声,仿佛真的遭受了非人的痛苦。
“噗——”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和谐。
“徐林”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肩,一把闪亮的匕首正插在自己的身上,深入皮肉。
明王等人则诧异地看向投出匕首的始作俑者——小眉,她此刻仍保持着投掷武器的姿势。
“你们为什么不打他?他一直在吓唬乔伯啊,你看他把乔伯吓成了什么样!”
小眉发出了灵魂拷问。
吓唬?
明王愣愣地看向“徐林”。这个缚誓者……好像确实有点不太一样。
他的眼里没有银辉,除了刚开始治疗自己那一下,浑身上下也没有一点源气流动的迹象。
“好像有点不对劲。”
回过神来的明王小声对身边的青玄、毕方说道。
“殿下临终前曾说过,缚誓者的天魂会寻找合适的命魂卷土重来,有没有可能是这个学子刚刚临死之际,被缚誓者夺了舍。也就是俗话说的‘鬼上身’。”
明王继续分析。
“缚誓者擅长阳源术,但是这个学子的体内并没有多少源气,所以他使不出杀招。这样的话,我们或许有一战之力!”
明王说完,大家都觉得有理,目光灼灼,似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徐林”见状,收回了手,还是那副傲然于世间的姿态,仿佛他面前的这群黑衣人都是拂手可去的尘埃一般微不足道。
他拔下身上的匕首,鲜血跟着溅了出来。他将匕首扔在地上,平静而威严的声音说道:
“解决一群蝼蚁,不用源术也无妨。”
说完他扭了扭脖子,开始活动手脚。
明王等人迅速做出反应,全部凝神聚气,摆出战斗姿态,结成阵型来应对他们此世见识过的最强敌人。
群羊斗狮,只要齐心协力,未必不能求得一线生机。
“咔嚓——”
一声脆响,正在热身的“徐林”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脱臼了。
明王等人全部傻了眼,呆立在原地。
“噗嗤”一声,小眉笑出了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没忍住!”
她一边维持自己的对敌架势,一边努力地憋着笑,但是越憋笑意就越强烈,她终于是放弃了,捂着肚子开始哈哈大笑。
地上的老乔也回过味来了,他抹了一把老泪,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在“徐林”充满威胁的目光中,慢慢地靠近。
老乔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蝼蚁!你敢!?”
“徐林”怒喝着。
但老乔似乎已经精神崩溃了,他带着浑身的怨气,不管不顾地一刀捅了过去。
只有左手能动的“徐林”根本无法阻挡,被一刀捅倒,跌坐在地。
“岂有此理!你们等我——啊!”
没给“徐林”说完狠话的机会,老乔一脚踹在了他脸上。
接下来,就是单方面的一顿暴打。
老乔一边疯狂地对着“徐林”拳打脚踢,一边歇斯底里地骂着。
“我让你源术!我让你血爆!我让你裂心!我让你断脉……”
明王等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切,除了笑出眼泪来的小眉,所有人的理智似乎都遭受到了暴击。
什么情况!?
那个声音,确实和之前差点灭世的缚誓者一模一样。
但为什么两者之间差距这么大?眼前的这个缚誓者,简直就是个废人啊。除了刚复活时展现了一下治愈伤口的阳源术外,战斗力简直还不如一只飞禽走兽。
就在众人诧异的过程中,“徐林”已经被老乔揍得跟猪头一样了。
老乔把他像小鸡崽子一样拎起来,摁在明王等人面前,跪倒在地。
“徐林”的脸被打得没一块好肉,肿得估计亲爸妈在此也认不出来,可见施暴者的内心是有多么地仇恨他。
“大哥,这个狗东西怎么处理?”
老乔一改先前的颓势,估计这世间敢当着缚誓者的面叫他“狗东西”的,老乔也算独一份了。
明王挠了挠头,这个问题确实很棘手。这具躯体,结合先前的经验,应该是命魂溃散后被缚誓者的天魂夺舍,既然命魂都已经不在了,那寻常手段肯定是弄不死了。
缚誓者的天魂也不知道有什么秘法,先前在圣亲王殿下那也是,如今在这个学子这也是,仅凭天魂占据就可以控制一具身体,拥有自己的意识。
且不说在场的众人,即便是回朱雀阁里,也没有能在魂魄层面去解决这个问题的人。
“要不这样,我们先把他削成人棍,然后带回去,交给四圣议会处理。”
正在犹豫间,青玄提出了一个方案。
“与其削成人棍,还不如直接剁碎了装回去,更安全。”
“我觉得不行,万一他能通过碎块逃跑呢?还是应该用化尸粉直接化掉。”
“化尸粉又不能给活人用,你懂不懂?”
…………
一众黑衣人当着“徐林”的面讨论了起来,各种惨无人道的方案,在他们嘴里就像在讨论家长里短一样。
“哈哈哈——人类,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残忍、恶心。”
被打的面目全非的“徐林”口齿不清地嗤笑起来。
“你笑个屁!”
老乔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蝼蚁!不要欺人太甚!”
“我就欺你了,你咬我啊!”
老乔对着“徐林”又是一顿耳光,后者终于是不堪其辱,肿成猪头的脸上竟清晰地露出了愤恨的表情。
“够了!是你们逼我的!”
老乔刚想再教训他一顿,明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他想过来规劝老乔。
“别——”
“神法·冥灭尽殇!”
一个声音从“徐林”口中念出。
一股森寒的阴气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阴气所到之处,所有生命的温度都被夺走了。
老乔直挺挺地摔倒在地,还保持着扇耳光的姿势。
紧接着是明王、青玄、毕方、金鸢、小眉……所有人整齐地扑倒在地,没了动静。
跪在地上的“徐林”喃喃地念了一句。
“哼,蝼蚁……”
然后他也扑倒在地,溅起一阵灰尘。
…………
寂静的深夜里,天碑山上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这座九州世界的至高学府,帝国之文枢,此刻只剩下了死亡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徐林”慢慢站起了身。
与原本活生生的那个学子不同,与先前傲然于世的缚誓者也不同,此刻的徐林没有一丁点气息。
他仿佛不存在一般,他不仅没有任何表情,甚至你不仔细去盯着他看,你会觉得他连相貌都没有。
但凡你有一瞬间不去注视着他,你就会彻底忘了有这个人的存在。
“徐林”看了看四周的尸体,摇了摇头。
“放汝出来不是干这个的。”
说完,他轻飘飘地走出屋外,看向明理殿方向,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嗯……还有残留。”
他又回头看了看屋里的几具尸体,似乎在思考。
“罢。”
他淡淡开口,随即伸出一只手。
“聚。”
一阵无形的气息波动席卷整个天碑学院,它们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气息快速地扩散又向徐林聚拢,这个过程中却连一片枯叶都没有吹动。
那些气息最终全部进入了徐林的身体,下一刻,徐林的皮肤竟开始呈现出不断开裂的恐怖景象。
“没想到,这具身体……竟如此孱弱。”
“徐林”无奈地看着自己不断破碎的身体,开始补救。
一股奇异的波动从头到脚开始席卷他的全身,他的皮肤、血肉、经脉、骨骼全部化为极细小的颗粒,崩碎之后又重新组合,组合完成后的外形与原先一模一样,看不出任何区别。
这种崩碎重组进行到胸腔时,出现了一个明显异于常人的景象。
徐林的心脏竟然不是长在左胸腔,而是长在左右胸腔的正中间,并且,他的心脏明显要小于常人。
原来,这就是“天生畸症”的根源。也是他第一次侥幸躲过一死的原因。
这种重组保留了徐林先天畸形的特点,继续往下。
直到最后一个脚趾头都完成重塑,“徐林”再次睁开眼睛。
这一次,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从他的身体来散发出来。
他慢慢地朝天碑林深处走去。
穿过一块又一块巨型的碑状石柱,“徐林”在这些宏伟的天地奇观面前没有任何的停留。
他径直地走到了天碑林最深处,一块直接由山壁雕琢出的石刻面前。
他伸出手,在山壁上轻轻摩挲着。
“每一千年,你都要吸引‘他’来一次。”
“来一次,就要把我们毁灭一次。”
“而且你还不把人类灭绝,故意让我们像野草一样继续生长,留给下一个‘他’。”
“每一次毁灭,我都在看着。看着你越来越痛苦。”
“到后来,连‘他’也不愿意再听你的了。”
“你还是不放弃,‘他’只能想办法骗你。”
“‘欺天衍化’,倒是个好名字。”
“可‘欺骗’终归化解不了因果,人类要真正‘衍化’下去,还是得让因果回归天道,得让你回去。”
“所以我帮你把它毁了。”
“我也不会再只是看着了。这一次,我们一起了结这段因果。”
“我给自己也取了个好名字。”
“借了你当初立这片林子时说过的话。”
“‘其徐如林,慢慢来,留一份希望给后人’……”
言毕,“徐林”的身上开始涌现出一圈奇异的光晕。与此同时,天碑林的每一块石碑似乎都与他产生了某种共鸣,同样产生了许许多多的光点。
这些光点被“徐林”所吸引,一个一个融入他的体内。
无数的光点不断融入“徐林”的身体,越来越快。终于,最后一个光点进入了徐林的身体里,一切又重新归于沉寂。
但那些林立的石碑上,那些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岁月的刻印,竟全部消失了。
连“徐林”面前的这面山壁在内,所有的上古石碑,都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山石。
“有些事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时机还没到。”
“徐林”喃喃自语着。
他告别了那块山壁,慢慢地从天碑林深处走出来。
每走一步,他所走过的景象就开始发生变化。
他走过天碑林的巨石碑,那些原本失去了石刻的上古石碑竟又重新浮现刻印。
他走过倒毙了多名朱雀阁黑衣人的小石屋,那里的尸体便消失,变成了从未有人造访过的样子。
他走下通往天碑林的石阶,那里的迷雾幻阵重新生成。
他走过雅乐坊、寝房区、教授院,穿过已经是一片焦土废墟的明理殿,一直走到天碑学院的山门处。
天碑学院所有的一切全都恢复到了白天辰时的状态,除了里面空无一人外。
“徐林”站在通往山下的长长山路前,身后的古朴建筑群依然是那么的恢宏奇伟,今夜的一切仿佛从来没发生过。
“‘水月镜花’。你教我的这些小招术还是这么好用。”
“徐林”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似乎忆起了一位阔别已久的友人。
下一刻,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
天碑山脚下,梅兰镇。
子时已过,纵是娱乐业发达的梅兰镇,此刻也没了多少灯火。
更何况今天夜里的一场天文奇景,更是徒增了许多人的疲劳,此刻大部分人都已进入了梦乡。
一座装潢清丽典雅的青楼里,还有一间厢房亮着光。
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青年倚在窗边,注视着天碑学院的方向。他穿着金线纹绣的黑色华贵劲装,一副剑客打扮。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宝剑,全身黑金两色的搭配,衬出不凡的俊雅气质。
他的掌中托着一个小匣子,匣中一颗黑色的珠子,隐隐冒着幽光。
但很快,这种幽光消失了,黑色珠子也变得黯淡。
“咦?没了?”
黑衣剑客疑惑地看了看掌中的珠子,又看了看天碑学院方向。
他耸了耸肩,合上了匣子,露出一抹邪笑。
“失败了啊……老头子布局这么久,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把匣子收好,转身从窗边回到了屋内。
屋内的暖炉旁,一个身着轻罗薄纱的丰腴女子,化着媚艳的妆容,正在古琴前弹奏。她边弹边唱,雪白的肌肤在罗纱之下若隐若现,甚是诱人。
“几度露华深重,一帘楼阁春风。广寒映卧龙,谁忆水月光中。如梦,如梦,觉来悠悠长空。”
一曲唱罢,坐在一旁的剑客拍手称赞。
“好姐姐唱的可真妙,实乃天籁之音。”
“公子调笑了,小女子可不敢当……公子,您看这夜已如此深了,妾身体弱,实在是乏了,让妾身伺候公子歇息吧。”
女子娇嗔着,摇晃着自己的腰肢,如水蛇般驾轻就熟地缠上了青年剑客的身体,把自己躺进了对方的怀里。
“姐姐莫急。你可知,这首词曲还有下半阙。”
“下半阙?”
“正是。此曲名《如梦令》,是当朝姜太傅于天碑学院求学时所作。如今流传甚广的是其婉约的上半阙,倒是因此让人淡忘了它完整的内容。”
“哦?这词竟有此等渊源。公子可否颂于妾身听听。”
“好姐姐,你且听好。”
“四海伐鼓汹涌,九州白骨累冢。御剑驾长风,笑瞰山河撼动。正浓,正浓,一尊对饮苍龙。”
一词念罢,这女子顿时感到了一股寒意,她不禁把自己轻薄的罗纱裹紧了一些。
“没想到,这词的下半阙,倒是……颇有志气。”
“志气?哈哈哈哈,好姐姐,你可真是个妙人,若不是今日相遇,我还真想将你带回京都,好生相与。”
这女子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整个人扑进了青年的怀里,身上的罗纱顺势滑落在地。
“公子!妾身也想长伴公子身边呀!”
女子浑身媚术尽展,声音娇柔软糯,若是寻常男子,此刻估计早已浑身酥麻,陷入温柔乡中不可自拔了。
京都,天下最富庶繁华的人间天堂。虽说梅兰镇也是经济繁荣的大城,但相比之下,仍是云泥之别。看这个青年的装扮、气质,必是世家大族的贵公子,若是能攀附上这样的人家,怕是今生荣华富贵再无所忧了。
青年温柔地抚摸着女子的头发,怜惜地说道。
“可惜啊……你我相见的不是时候……”
女子的身体突然一僵,渐渐失去了力气,慢慢地从青年身上滑落。
下一刻,那个青年剑客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屋内。
只剩下那个丰腴的女子,彻底僵硬地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双眼惊睁,死死盯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