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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子琼睁大眼,看着那把腾空诡异的长剑,一颗玉石冰心都快结霜了。
该死的姜子牙,到底留了多少宝贝给自己的后代?!现在这把剑……唔!
少女玉骨纤细,一个侧身,再次闪过了那道锐利的剑锋。
那剑腾空而飞,也不着急,就这样一剑一招与玉子琼周旋,瞬间刀光剑雪,将这条雨后小巷激起阵阵波动,杀气化为有形的水珠,在空中晶莹颤抖着。
玉子琼不断变化身形,一下人形、一下妖风,只是无论她如何在小巷间奋力奔走,那剑就是紧追着她不放,根本就是一只寻着血味而来的狼犬。
一妖一剑在小巷里窜走,玉子琼左闪右闪,始终不敢正面回击。
随着教训被消化,其中的恐惧也跟着根深蒂固,那剑所散发的气息正是玉子琼最忌惮的…….
三昧真火!那是三昧真火铸成的避邪之剑!!
光是剑身闪出的寒芒就刺得玉子琼眼睛发疼,更不用说那神剑速度极快、星火四溅,一慢下绝对是一剑穿心的下场。琵琶精根本没办法停下来与它对战。
“嘶……”她落了一步,一缕青丝被斩落在脚边,彷佛在暗示她的下场。
避邪剑没有给玉子琼任何喘息的空间。随着空气崭破声不断,满天银辉雪光,煞是炫目,被逼上绝路的少女却是脚步退怯,整个人渐渐被困在一座用剑光筑成的无形牢笼中。
往前,死;往后,也许只是一臂之痛
玉子琼已经做好断尾求生的准备,不过就损几百年的修行,只要她保住一命,快些回去和姐妹们通风报信……….
“不准动她!!”
听到莫愁恩的声音,玉子琼不感到惊讶,她只觉得烦躁。女孩的到来无助于事,不过就是多一个观众看她被一枝剑整残。
只是出乎意料,一切都在几秒间发生。
玉子琼弯腰正想闪避一剑,却从胳臂空隙间看到那把近在咫尺的剑身微微一顿,好像在思考远方女孩说的话………
突然,锐利的剑尖猛然一转,朝反方向——女孩站立的位子笔直射去。
姜家不会伤害同胞,灵剑更不会伤害凡人。
玉子琼抱持这个想法,所以在看到女孩对自己淡淡一笑的那刻,她根本没想过阻止..............
——咻
剑身狠狠穿透了女孩柔软的腹部,玉子琼睁大双目。
砰,女孩的身躯脆弱倒地,腰间的破洞不断有猩红涌出。
随着无辜者的鲜血喷涌,本来还老气横秋的灵剑当地一声掉落在地,光芒尽退,似乎彻底失去了灵性和活力,成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废铁。
这是玉子琼第一次,亲眼看到凡人在自己面前被夺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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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刻间,所有曾与灵剑有过血契的姜家人都感觉到了,他们引以为自豪的决胜法宝——避邪剑,在夺走一条无辜的人命后彻底毁了。
“!!”
拐杖被猛然摔落在地。
旗袍正装的秀丽女子屈膝弯腰。她正捧着托盘,要为椅上的老人倒茶,却见自己的父亲张大嘴,一张皱纹老脸颤抖不已,几乎要将自己的下巴给摇下来。
听到女儿的叫唤,他回神,捡起拐杖就用力往桌面敲打。
“孽子!孽子!孽子!”
桌上的汤汤水水被溅得四处乱溅,珍贵古韵的瓷器通通碎成无数块碎片。
女子见了不敢说话,只是等着父亲发泄完,一会再来收拾残局。
老人见她畏畏缩缩的模样,心中更气,一口气没喘过来,整个人往后头的八仙椅一躺,胸膛一起一伏许久,好一会才颤巍巍道:“为…….为什么……孽子啊……我明明说过不要轻举妄动!真是孽子啊!”
而另一头,正与一妖交手的姜梓孟也感觉到了那股哀凄至极的波动。
他分心了那么一下,左脸庞立刻受到狠戾一爪,鲜血瞬间模糊他的视线,有一个球体的器官被活生生挖出,连根带筋,他当场痛得跪倒在地。
“你就这样半残废去和姜家报信吧。”那妖孽冷冷一笑,隐约还听到一声卡擦,像是一个弹性的物体被活生生踩碎的声音,瞬间令人不寒而栗。
挂记着远方的同伴,那妖孽化为一阵妖风逃之夭夭。
左眼瞎了,姜梓孟没有心情去为自己疗伤。他双脚跪地,嘴角泌血,心如死灰,脑袋嗡嗡作响。
避邪剑毁了,那残忍的妖怪拿了无辜的凡人挡剑!他不但辜负了姜家,还害死了一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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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荏苒,物换星移,白玉与大地同寿,无数酝酿之后醒悟,每一面才能越发剔透无暇,它本身就是大地知识的晶华。
遇到不懂的问题,玉子琼习惯刻下之后再行消化,但眼下似乎已经不容得她那么做了。
她来到女孩躺卧的旁边,鲜血沿着地上的积水迅速扩散,无数血花绽放在她脚边。
“咳咳……咳咳…”剧痛正慢慢麻痹所有感官,莫愁恩空茫着双眼,却在看到玉子琼那一刻瞬间有了焦距。
“赶上了……这次……我赶上了。”女孩忍着痛,对那道靠近的人影伸出了手。
第一次,她没能找到她,任凭她搭上了那次的死亡旅程;这次,她找到了她,也终于救到了她。
玉子琼顺从遵下,却没有接过女孩的手,而是垂下睫毛,迅速扫过女孩的伤势,考虑着用妖力复原的可能。
不行,伤得太重,她要死了。
玉子琼望着她起伏虚弱的腹部,突然对这个定案有些不满。
不该是这样的,这凡人明明身在局外,为什么会代她受了这一剑?姜家是脑子坏掉吗?派了那么危险的武器出来…….
玉子琼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她看到一片白玉碎片掉落在女孩裙角下,沿着碎片痕迹,她摊开女孩软弱无力的手掌……
“你敲碎了玉符。”
少女一脸木讷,不知是毫无感觉还是不敢置信,她觑起眼:“你把我的妖气放出来了?”
那剑邪门得很,想来已经靠着妖气锁定住了自己。女孩突然出现,浑身又都是自己的妖气,避邪剑下意识以为是妖精的分/身,定是二话不说,一剑刺去。
这个白痴到底在想什么?!玉子琼握着那枚破碎的玉符,忍不住用力一握,将玉符完全碾成碎末。
明明视线已经半黑半亮了,莫愁恩却像被人揪到辫子,扭头歉意道:“我……我听到姜老师的话……那把剑……不会放过任何妖气……”
她突然笑了一声,嘴角的血泡破了,喷贱在少女洁白的制服上,斑斑樱点:“原本,只是想让那把剑分心一下,没想到……哈哈……我真是笨手笨脚阿……应该要躲开的……咳咳!!”
“不要说话!”少女突然厉声。
将莫愁恩放下,玉子琼抬头,目光幽冷。
狭窄的巷弄间看似空无一人,但妖目一闪,所有秽物无影遁形。
新鲜的死亡气息如此有诱惑力,那些罗剎和厉鬼纷纷狰狞着面目,慢慢拖着断肢残腿,沿着屋檐和电线的隙缝爬来。阴暗处窸窸窣窣,似乎有无数诡异的触角正兴奋颤抖着。
在玉子琼眼底,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没什么威胁,只是觉得恶心,在眼下这种时刻,无异是火上加油,让她更加烦躁难耐。
“真烦阿……”
看着其中一只已经爬到面前的恶鬼,满身肉瘤黏液,却不断对着女孩的鲜血流口水。玉子琼张开了嘴,不是想害怕尖叫,而是低下头,干脆利落地咬下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喀嚓一声。
那恶鬼微微一愣,反倒先被少女异常的举动吓了一跳。
只是仔细一看,没有血,没有伤口,只有一把玉色无暇的琵琶被少女端抱在怀。
“方才被那把剑追得烦,一直没机会抽出骨头,现在就用你们来试试吧。”
玉子琼抱着用妖骨暂时塑成的琵琶法器,虽然灵气运转有些勉强,但看得那些飞蛾扑火的恶鬼们,她心中难以言喻地涌上一股狠戾的杀意。
起码,她的最后一刻,她能够护住。
十指握爪,碧绿妖甲往琴弦中心猛地一划,金石相击,钢弦断裂,瞬间放出了无数刀光箭雨。
音浪席卷,满天飘落的细雨竟是有一剎那凝结浮悬,随即,纷纷在半空中炸出一朵朵哗拉的水花。
那些身形不全的恶灵们哪能招架,它们连后退都来不及,就被琵琶划拨出的杀气震成碎末尘埃。
灰尘无声无息地混入雨滴和泥水里,寂寥潮湿的小巷终于恢复真正的宁静。
莫愁恩听到声响,勉强睁开眼,瞳孔不禁紧缩。
绿黛云鬓、长裙窄袖,刺以翠纹的腰间有玉饰珊珊作响。那束发右衽的少女垂首沉吟,睫毛卷翘,偶而微颤,从乌发间露出的侧脸洁白无瑕,彷佛从古老民谣中勾出的一弯姣好明月。
她美丽却又苍老,乌黑的发丝垂落裙上,怀里的一把白玉琵琶挡住了复杂的云纹刺绣,也遮住了那些诉说远久故事的图案。
“没办法了吗……”
玉子琼妖目闪烁,纯然的金色。她已经集中了所有力量,却始终无法让女孩腹上的大洞恢复原状,最多也只是血止了,女孩的面孔却依然苍白虚弱。
她的生命正急速消逝,周身煞气反噬,争先淹没她的口鼻耳目……景象,甚是骇人。
玉子琼抬头,远方那两道正逼近的黑影,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似乎在明显不过了。
在等一下,她是土地公的义女,给我一点时间。
玉子琼淡淡提出请求,两个鬼差彼此耸耸肩。他们本来就没有要把女孩带走的打算,像这种命数的孩子一旦死了,剩下的魂魄就是被厉鬼争相吞噬的悲惨命运。
只是女孩身旁竟有一只强大的妖怪守着,没让其他妖魔邪怪有近身的机会。
“一直觉得………妳和其他人不一样。”
莫愁恩发现自己看不到了。她脑中紧紧捉着方才那道美好的幻象,嘴角上扬道:“那才是……妳原本的样子吧?”
“我说过了,我不是玉瑶。”玉子琼收回玉骨,神色淡淡:“我是用她身体复活的妖怪。”
听到对方不识时务的打脸,莫愁恩却丝毫没受影响。
她笑了一声,微微仰起下巴,尽管已经看不到了,却还是准确对着玉子琼的方向道:“妳就是玉瑶,玉瑶就是妳…………”
说到尾处就要没气了。玉子琼重重哼了一气,她将手掌放置在女孩伤口上,想做最后的补救。
淡淡的暖意涌上,莫愁恩感觉自己被放在一罐蜂蜜,四周尽是温柔香甜的气息。
她偷偷将手伸下去,握住那人冰凉的手指,轻声道:“……“玉瑶”阿,从一开始就不是人呢……就是这样的“玉瑶”,才能无视那些谣言……….愿意和我说话。”
玉子琼不解她话中的意思,但对方的气息越来越弱,容不下她去思考,只能拼命输入灵力挽救。
“二……二十七个,加上玉瑶,二十八个。”女孩扬起大大的微笑:“二十八个朋友……以前一个都没有,现在交到那么多朋友……已经够了……”
“别再胡言乱语了。”
对方没有回答,同时,玉子琼也感觉到灵气的中断。
微微低头,见女孩双眼紧闭,睡脸安祥,她忍不住闭上眼睛。隐约间,脚下的土地似乎正微微晃动着。
失约了阿,土地公。
屋檐斜角不断有雨滴滑落,没入墙角根处,几簇浅白色的小花垂头丧气,无助接受着顶上沉重的雨水。
大地,正哀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