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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神与土地一体,大地上的一切在他看来不过是草木荣枯,一眨眼便能看淡的清风云烟。所以琵琶精听着土地神平淡无波的口述,一时半晌都没听出窍门,只是静静听着这个看似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原来十五年前,有一名姜家女子受不孕之苦,结婚五年都未有一子。也不知她从哪听了传言,大老远就找到了这间据说很灵验的狐仙庙,向安居在里头的狐仙冉酉请愿。
只是做为狐族之首的妲己哪能不清楚这事。她老早就盯上了这个姜家宝贝得要紧的女儿,一路跟着她来到了庙,看着女子拿出供品,许下愿望,心底已经有了阴毒的计算。
七百岁的灵狐对上九千岁的妖狐,就算冉酉修的是仙道又如何?在妲己威逼利诱下,他只能将庙暂时让给了妲己,让不怀好意的妲己代替自己去实现那女子的愿望。
据土地神说,冉酉本来与他商量,看是要合力对付妲己,但妲己却大摇大摆闯进庙里,还举起三指,有模有样在他和城隍爷面前发誓绝对不会害人性命,还会实现那女子的愿望。
两神虽半信半疑,但一打起来怕两败俱伤、殃及无辜,只能在一旁静静旁观,只待妲己野心曝露,便出手制服。
没想到妲己还真的兑现了,她的确让那女子有了身孕,只是在孩子出生那天,外头乌云密布、妖雷闪烁,诡谲的天兆让城隍爷和土地神意识到他们都被妲己摆了一道……..
“妳大姐……不愧千年妖姬,这心计和手段,是吾等大意了。”土地神抬头,望着废弃庙宇上的枯叶,白须垂于身后,蜿蜒于地,几乎与地上的杂草混在一起。
妖魔出世,必有预兆。当年的冉酉就是明白自己无形中造了大孽,这才决心抛下一切,离开栖身之所,却在外地被赶来的姜家人视为妲己的同伙剿杀。
“你什么意思?”玉子琼回神,她从开头就不解,妲己怎么可能帮助姜家人?眼下听来似乎另有玄机。
暂时停止追忆旧友,土地神缓缓道:“妳大姐没有食言,她用了自己的妖力帮助那姜家女子受孕,但…….如若只是像冉酉那般,单纯给予灵力,滋润母体受孕,还不至于惹出如今这一连串事。妳大姐是故意的,她就是要毁去姜家啊。”
终于说到重点处,他沉声道:“她附身于那女子身体,与凡人行鱼水之欢,那孩子虽出生于凡人的血肉,却是用妖力培养,外表是凡胎人血,里头却是彻头彻尾的妖魂妖骨,且不说他是人是妖……”
土地神突然转身,对上少女惨白如雪的面孔。
“那孩子,身体留着姜家的除魔之血,灵魂和神识却传承于狐妖一族。你想想,这样的孩子该如何在人妖两界自处?”
一时无言。
好半晌,少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依然是轻脆动人道:“所以,那孩子就是清河?”
“清河?那是妳大姐给他取的名字吧?毕竟也算她半个孩子……”
他停顿了一下,暗暗观察玉子琼的表情,试探道:“可惜妳大姐似乎对他没有半点儒慕之情,清河不单只是她的孩子,还是姜家的外孙。按照妳大姐一开始的打算,大概是想让姜家亲手除去这个半妖,如此弒亲之罪便会成为姜家永久的伤痕………”
“那姜家为什么不杀他?”杀了就不会有眼下这些麻烦事阿…….玉子琼脑袋嗡嗡作痛,土地公的话无疑是将连结一切的扣环。
一个是毫无妖气的凡人,另一个是六条尾巴的狐妖,看似毫无关系,却拥有完全相同的面貌,如果她还搞不清楚,那她这个千年老妖也白当了。
安虞年就是清河;少年就是狐妖。
方才收到的信息还在脑中排列组合,玉子琼紧绷着脸,正考虑要做出怎么样的表情。
她不像两位天生血肉之身的姐姐,需要特别去隐藏或是消化感情;玉石本无心,琵琶精所感所受全是反射旁人,不过就是在接收到感情的同时,模仿出适当对等的反应;就好比之前清河失踪,她知道自己要担心,就像两位姊姊对自己时不时的忧心关切,那是最适合的反应。
只是现在,突然发现家人不是家人,原来是敌人的孩子,不,还不只有这样,还是她好姊妹的孩子,这其中又是如何的兜兜转转…………
玉子琼脑袋当机了,半张脸都僵化,微露出玉石原形的端倪。
土地神显然早将少女和少年的牵扯看在眼底。他一点也不心虚,继续沉稳道:“做为人类的他妳已经见过了。孕育他身体的母亲叫姜怀柔,是姜家本家的次女,如果妳大姐没有瞒着你,你应该知道那道诅咒吧?”
“什么诅咒?”
“………”
事情比想象的还难解释,土地神佝偻着身躯,微微叹道:“妳沉睡太久,很多事都不清楚,妳大姐大概也不愿说………其实她很久前对姜家下了狐妖的诅咒,欲断姜家真火之后;姜家为保全真火传承,便规定此后的千百年,真火只能由优秀的外系子孙继承,也只有外孙才有做为姜家家主的资格。”
“狡猾的东西!!”玉子琼脸色一暗,本来还在挣扎的情绪一下就化为替姐妹打报不平的愤慨。妖怪怕极了那三昧真火,琵琶精深受其害,现在也恨不得姜家断子绝孙,再也喷不出什么鬼火来!
“千年狐妖诅咒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消掉的。一旦姜家有一代没有女子出生,那一代的三昧真火和家主就空下了;就算有,那也要天资足够优秀的,三眛真火才肯赏脸降身。这几千几百年算下来,姜家往往空了好几代才得出一个那样的宝贝外孙;上一代也就两个女儿,其中那个姜怀柔天生不孕,本来看是这一代要空下的,谁知她强求来的孩子竟引出三昧真火降世,只怕是妳大姐和姜家都没能算到!”
这事除了几家除魔世家,也就土地神这些老道的神明知晓,但谁都没有想参合到这等破事中,所以妲己便拖到近日才知道,同时也改变她对安虞年原本的计划:土地神知晓不妙,这才引来三妖之一琵琶精,向她全盘托出,欲借她手阻止妲己的阴谋。
他摇头轻叹,不知是在感叹命运无常,还是真心同情那少年:“那孩子是半妖就算了,可怜他天资聪颖,恰巧就被三昧真火看中转世。这妖丹和神火,两者属性相冲,要不是有人类的血液调和,只怕他早就被真火烧成灰烬!能活到现在也是万庆……”
玉子琼没说话;她想到之前苏长乐对清河的反常,现在回想都变得在正常不过;面对仇家之子,她当然会冷淡,但终究是半个亲儿,她忍不住,就会从旁指导玉子琼。
那时候的反复无常,如今看来通通都合理了,包括三昧真火,苏长乐什么都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不想让她知道的……….玉子琼知晓自己被瞒在谷底,倒也没有多生气,只是在为大姐和少年错综复杂的关系摇头。
这是多大的牺牲,才能和仇人育孕出一个孩子?大姐又会希望自己怎么做,杀了清河?还是放任他,再也不去寻?
玉子琼还在“当机”中,土地公却丝毫不给她喘息的空间,只是语重心长道:“那孩子……”
“和我没关系。”玉子琼下意识摇头,对姜家的厌恶不需要学习。感谢姜子牙,“憎恨”是她唯一用自己被烧黑的心脏生出的感情。
土地公沉声道:“不只和姜家有关,是和这整座城市的生命都有关系。妳大姐造了太多杀孽,偏执成狂,自以为是,只怕还没察觉这不是报仇的机会,而是她九千年来的大劫!!”
少女微微抬头。
“什么意思?”提到苏长乐,她的注意立刻被吸引过去。
“不瞒姑娘,老朽的灵髓和神识都深殖于此地,老朽已能大致感应到这块土地未来的腥风血雨。”土地神连连叹息,皱缩的五官似乎已经遇见了一幕可怕骇人之景。
“妳大姐以为自己机关妙算,却没有料到那孩子非人非妖、出生之时便违逆了天道,岂能容她玩弄股掌!”
“天道?你的天道老早就走远了。”
玉子琼学着胡荞喜,眉眼上扬,不屑一笑:“如今凡间谁能与我大姐匹敌?既然没有,那她自然有将一切玩于股掌之上的资格!”
土地神何尝不了解玉石精的护短之心,他继续旁敲侧击道:“以前是没有,但现在有了,还是妳大姐自己造出来的冤孽。那孩子继承了她的妖力和姜家的血脉,如今还在人妖间转换、气形不定、妖力不稳.........别说你大姐,就连姜家也不能完全掌控住他!”
又是姜家!玉子琼故作不耐,转身就要离去,却听后头的土地公急喊道:
“姑娘,你知晓那三昧真火的厉害!!一旦他崩溃,走火入魔,从他体内暴走的真火化为魔火戾气,冲出躯体,这整座城市的一切生灵游魂都会瞬间魂飞魄散!包括你们轩辕三妖,通通在劫难逃啊!”
“我们会逃走!其他是你们自己的事!”少女冷酷瞥了他一眼,超出负荷的事她懒得去思考,只要顾好她和姊妹们就好。
土地神看着她凉薄离去的身影,突然不着急了,只是在少女准备腾云之际,他慢悠悠道出一句:
“逃不了多远的。不然你以为那孩子的生母,姜怀柔,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