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稚儿病重(修文)

烟雨江南风沙漠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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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衣,三喜二人先后上前禀报完毕,福身行了礼后起身侍立在一旁。

    丽娘遣了身边服侍的其他丫头婆子,只留着她们二人在内室。伸出手,在炕桌上扣了几下,然后抬头看着二人,等她们开口。

    可二人仿佛心有灵犀般,对看了一眼,然后皆静悄悄的低着头不言语。

    红衣心内暗忖,她是太太房里出来的,平时不得姨奶奶信重,少有近身伺候的机会。这回还是因着三福没跟过来,她才能得了机会近身服侍。但是她毕竟资历不够深,还是不要多言惹了主子的厌烦才好。来日方长。等三喜先开了口,她跟着揣测清楚了姨娘的想法。再附和几句即可。

    三喜却想,姨奶奶最近因着瑚哥儿的事,性子大变,同以前完全不同。她还是不要出头为好。也静默了起来。

    丽娘想她以前看的小说里不是说,贴身伺候主子的丫头都是十分机灵,善于从主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揣摩清楚主子的心思。可眼前这两个怎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难道实际和理论相差甚远?

    见她们半天没有动静,丽娘顿感泄气,脸上也露出些挫败和茫然来。

    不过她没有让消极的情绪掌控自己的意志,不过一会儿就缓了过来。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山不就我,那我去就山。

    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要想生存下去,首先得静下来。沉着冷静的大脑才能找到努力的方向,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心里有了主意,丽娘静了下来。伸手拈了一小块点心咬了一口,仔细地嚼了嚼,慢慢咽下,细细品味。

    吃了点心,端起茶盏揭开茶盖,又品起茶来。喝了茶,才神色淡然的抬眼漫不经心的瞅了两个丫头一回。

    二人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丽娘将她们的表情尽收在眼中,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留下你们,不是让你们做哑巴的。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红衣三喜闻言,对视一眼,又立即分开,目光各自落在不同的焦点儿,但是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不同的意味。

    红衣缓了缓,先开口问道:“不知姨奶奶想奴婢说些什么?”

    丽娘见她这幅作态,心下有些看不上,只问了一句:“怎么着?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说罢,别有深意的看了红衣一眼,唇角微翘,一脸的讽刺。

    红衣见状,心头一慌。既想急着表白忠心,又怕过于鲁莽。暗暗狠吸了一口气,平息了波动得厉害的情绪。捋清了思路,直白大方地道:“咱们府里老爷不理内宅之事,太太虽说已经不管家了,但是府里的大小事少有她不知道的。按规矩大爷承爵是一定的,但是大爷眼下子嗣单薄,只有瑚哥儿一人。虽说养在大奶奶名下,但是府里的规矩是过了八周岁才能入族谱,瑚哥儿现下才六岁,实岁则不满五周岁。眼下大奶奶又有了身孕,所以,名份对瑚哥儿来说还是未知的。但是,现下府里是二奶奶遵太太命管家,她娘家有钱有势,又诞下了二房的嫡长子和嫡长女,平时老爷太太也偏爱二爷,听周瑞家的讲,二房的珠哥儿是老爷亲自启蒙。所以二房不见得对爵位就没有想法。”

    话毕,红衣大大地喘了口气,顺便偷偷瞅了瞅丽娘。见她面色平常,并没有发怒,又朝着自己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红衣得了丽娘的首肯,放开了胆子,继续道:“因此大奶奶这一胎很是关键:生男,则大房承爵就是板上钉钉的事;生女的话,对大房影响也不大,只要大奶奶还能生,大房有嫡子是迟早的事。所以,我们不用着急,这是二房该操心的事。奴婢以为姨奶奶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好好照顾瑚哥儿。等瑚哥儿病好了,回了府,大奶奶应该会让姨奶奶亲自抚养瑚哥儿。以后,姨奶奶就会真的有了依靠,有了盼头。这些是奴婢的浅见。有冒犯之处,望姨奶奶莫怪。”话毕,红衣退回原位,和三喜并肩站立。

    三喜瞄了一眼红衣,跟了红衣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大奶奶原是姨奶奶的表姐,又一向和姨奶奶要好,待瑚哥儿也好。前些时候太太要送瑚哥儿来庄子上,大奶奶没少哭,对太太说要亲自来庄子上照顾瑚哥儿,要不是大爷拦了说大奶奶要管家挪不开身,她一定会亲自照看瑚哥儿的。”

    吴丽娘听得仔细,面上却丝毫不显什么,依然淡淡地瞅着地板上的纹路,或者墙边高几上新摆的时鲜花卉。一手轻叩在炕桌上,一手抚弄着腰间的璎珞穗子。

    “……自打老太太过世,大房的日子便没有以前好过,老爷太太偏爱二爷。二奶奶出身又好,进门没多久就怀了身子,接连生下了嫡长子珠哥儿,嫡长女大姐儿,就是太太也要高看她一眼。和二房相比,我们大房就差远了,这回大奶奶有喜,实是给大房扳回了一成…….”三喜觉得说的差不多了,停了下来。

    丽娘默默地记下这些信息,细细消化了,对于目前府里的状况大概有了一个框架。

    房间里是一片寂静,只有她们三个特意放缓的呼吸声。

    丽娘微动唇角儿,将她俩多看了一眼,大概知道了她们的立场和来头。即使有心打发了她们,一时半会儿也是不可能的事,索性不去多想。

    “难为你们了。”丽娘以一句感叹结束了这次谈话。

    言罢,看了看窗外的天,又道:“时候不早了,传饭吧。用了饭,我还要去看瑚哥儿。你们也下去用饭吧,这里不用你们服侍。”

    此话一出,红衣三喜都不自觉的松了松肩头,大大的呼了一口气。

    丽娘重新端起了茶盏,一愣,发现里头的茶水已经凉了。

    红衣忙沏了新茶递将过来,恭声道:“姨奶奶请慢用。奴婢们平日里只管侍候好奶奶,奶奶有什么活计只管吩咐,奴婢们定会好好办差。谢奶奶体恤,奴婢早上已经吩咐厨房把您的饭热着呢,待您醒来好用。奴婢这就让厨房上饭,您稍等一会儿。”话毕,福身行礼告退不提。

    三喜不知丽娘如何打算,心神不宁的继续呆立着。

    三喜虽然觉得红衣的话不错,可终觉得和她的主子和平常有些不一样。迟疑了片刻,三喜也表白了一句道:“奴才们的职责就是随侍您左右,照顾您的日常起居,不敢有丝毫懈怠。”

    丽娘紧蹙的眉头随即展开,笑道,“无妨,你也下去吧,用了饭再过来服侍。”

    三喜强忍着不安蹲身行礼,顺便收拾了炕桌上的茶盏和点心一起带走。

    片刻之后,九福端着个红漆托盘托着一个大海碗进来了,八福端着放了几碟小菜的托盘紧随其后。

    粉彩的瓷海碗,盛了满满的粳米粥,碗中有一个青釉大勺。

    九福拿了配套的粉彩小碗盛了一碗粥,放上同样的青釉银杏叶状小调羹,用手摸了摸碗边的温度,感觉不烫手才递给丽娘。

    丽娘接过,拿着调羹舀了一勺吹凉了,放进嘴里抿了抿,眼睛却看向那几个小菜,九福知眼色,忙用镶了三段银的乌木筷子夹了一筷子放到她的碗里。

    这就是传说中的奢侈生活啊!

    祖上三代不是贫农就是工人的无产阶级后代被深深的腐蚀了。

    丽娘根本喝不出来那粥里都放了些什么,只是香喷喷的一口接着一口,把那一大海碗里的粥全吃了,碟子里的小菜也是一口不剩。

    看着光光亮亮的碗碟,屋里的人都有些吃惊。不过她们都是十分专业称职的丫头,只愣了一下,都回过了神,继续服侍丽娘漱口,盥手。

    空碗等被撤了下去,八福上前把炕桌仔细抹了好几遍,九福又沏了消食的普洱茶上来。

    大约半刻钟后,三喜和红衣也用完了早饭,来丽娘跟前侍侯。

    丽娘见了她们,没多说社么,只吩咐道:“我现在去看瑚哥儿,八福九福下去用饭,你们两跟着服侍。”话音刚落,红衣上前扶着丽娘下炕,三喜则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披风跟在后面。

    时下正值深秋,庄子里也颇为荒凉,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枯叶荒草,早就退却了春夏的满目绿意。

    大概走了半刻钟,丽娘三人来到瑚哥儿的住处。这处院子不比丽娘的宽敞轩阔,但是铺设却更为精致华丽。

    一路到了瑚哥儿的房间,刚一进门,一股混着中药味和发霉发臭的暖气扑鼻而来,熏得丽娘一个踉跄,喘不过气来。

    屋内门窗紧闭,一进了里间,丽娘便觉得头有些晕目眩。心里思量着,就这环境,好人也让着屋子熏出病来了,更何况抵抗力弱的小孩子。

    情况不容丽娘多想,只见瑚哥儿的奶娘李妈妈忧心忡忡的起身给丽娘请安:“给姨奶奶请安,瑚哥儿今儿还是老样子,只喝了点儿米油,药却是灌不进去。这会儿还在发烧,大夫也说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说罢,还嘤嘤的小生啜泣起来。嘴里胡乱嚷着“白操了一世的心”之类的话来。

    丽娘听了,心里顿时疼得难受,仿佛是被人挖了心似的。顾不得理会李妈妈,快步走到床前,望着瑚哥儿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大红的锦被映衬着他虚弱泛白的小脸儿,奄奄一息,丽娘的心更是抽疼得厉害。

    母子连心。

    这一刻,丽娘深刻地体会到了,她是这个孩子的母亲。

    伸手摸了摸瑚哥儿滚烫的额头,丽娘连连深呼吸,压制住纷乱欲狂的情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身高声吩咐众人:“李妈妈先不要哭了!先不要问为什么,你现在赶紧地照着我的吩咐去做。首先,打开门窗散了这屋里的药味儿,记得放下纱帘子就不用担心屋里透风了。其次,把瑚哥儿病后用过的衣物被褥都拿去烧掉,你们这几天接触过瑚哥儿的人也都把衣物用滚水烫过,在太阳下暴晒。还有就是,让人拿几条干净吸水的帕子,凉水,冰,高度烧酒过来。”

    说完,丽娘见她们还呆愣愣地看着她,不动也不说话,高声啐骂道:“都聋了吗?还愣着干嘛,快去啊。若是耽搁了瑚哥儿的病,仔细你们的皮!”

    屋里的人互相看了看,压下心底的疑虑,开始按照丽娘的吩咐忙活起来。

    丽娘脱下镯子,挽起袖子,坐到床边,拿着玉佩蘸了刮痧油在他身上的筋络和穴位处刮了起来,不一会儿,身上好多地方都刮出了湿湿的黑红色的痧子。

    丽娘刚给瑚哥儿刮痧完,红衣就领着几个丫头拿了帕子,冷水和冰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丽娘回头看了她一眼,吩咐道:“把帕子打湿,拧一下,放些冰块儿,叠好递给我。”

    红衣依言照做,丽娘接帕子,放在瑚哥儿发烫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