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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06年夏天, 许亦欢和江铎初中毕业,一同考进了平奚市第二中学。
时逢学校搬迁,他们是新校区建成后的第一批新生,开学报到, 许亦欢在公告栏查分班表,高一九班, 竟然没有一个熟人,那感觉就像被流放到了边疆。
宽敞的三楼,她仰着脖子找九班教室, 正转过一个拐角,看见江铎和几个男生搬着成捆的新书从对面走来, 她忙挥挥手, 笑着打招呼:“嗨, 江铎!”
少年寻声望向她。
“你在几班?”她问。
“三班。”
“我在九班, 还没找到教室呢。”
江铎“嗯”一声, 没有继续寒暄的打算, 只略点点头, 与她错身而过。
就这么走了,他是不是以为自己云淡风轻的样子很帅?
许亦欢心里正在腹诽,忽然又听见他的声音:“九班在这边。”
“哦。”她埋头跟了上去。
开学第一天,各科老师基本都露了面,上午发新书, 她的临时同桌是个微胖的大高个, 名叫王简, 后来大家都叫他秦将王简,这人忽然对她说:“诶,明天上学记得带把伞啊。”
“干啥?”
“你不知道吗?食堂那条路种了两排香樟树,遮天蔽日,麻雀也多,不怕鸟屎啊?”
许亦欢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殊不知这句戏言后来在贴吧传开,许多外校的人以为他们二中的学生去食堂都要打伞,因为会有很多鸟屎掉下来。
傍晚放学,舅舅开车来接,带她下馆子吃饭,顺便送了一部诺基亚手机,SIM卡已经装好。
“你们家最近没什么异常吧?”
“没有啊。”
许永龄说:“前两天公司开会,岳海和销售主管吵了一架,我看他情绪不太好,怕他回去给你妈摆脸色。”
许亦欢默然片刻:“怎么会?他一直被我妈压着,我没听他们聊过这个。”
许永龄扬扬眉:“总之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岳海那人贪着呢,能让你妈压他一辈子?我看迟早要出问题。”
许亦欢闻言不语,晚上回到家,那两口子也下班回来了,听说她今天和许永龄出去吃饭,岳海的脸色满不自在,大概猜到她在舅舅那儿听到他的坏话,心里不舒服吧。
许亦欢没想那么多,径自回房,给初中要好的同学打电话,告知自己的手机号。
“欢儿,我跟你说,我都快后悔死了,今天开学典礼的时候仔细瞅了瞅,我们学校没有一个帅哥,全是歪瓜裂枣,长得比我还矬!”
“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让你和我一起读二中怎么不听话?”许亦欢托着下巴叹气:“你说咱们班五十几号人,怎么就没几个上二中呢?”
好友也跟着哀叹:“是啊,感觉毕业就像放屁,一下就把咱们给蹦散了。”
许亦欢大笑:“你才是屁!”
正聊得高兴,许芳龄在外面喊了一声,她只得暂时打住:“我妈叫我呢,先挂了啊。”
搁下手机,起身走到客厅,见茶几上放着洗净的青枣,她随手拿了两个,坐在沙发上啃。
许芳龄问:“今天去学校怎么样,习惯吗?”
“才刚开学,也没怎么上课,老师让大家熟悉熟悉环境。”
“不是要军训吗?什么时候开始?”
“下周,要交服装费。”
许芳龄又问:“你江铎哥哥呢,有没有分到同一个班?”
许亦欢懒懒地摇头。
“上高中了,自己抓紧点儿。”
“哦。”她努努嘴,忽又想起什么:“对了,今天舅舅送了我一部手机,诺基亚的。”
许芳龄闻言皱眉:“这么贵的东西,给你就拿吗?想要手机为什么不让我给你买?”
许亦欢愣怔:“去年我说过了,你不给买呀。”
“去年你初三,学业那么紧张,要手机干什么?”许芳龄略微不耐:“总之以后不要随便收你舅舅的东西,搞得我们家像叫花子似的,一辈子都靠他施舍。”
许亦欢听着有点不舒服,缓缓深吸一口气,把枣核扔进垃圾桶:“我回房间了。”
躲进自己的小卧室,关上门,窗外隐约有雷声翻滚,沉沉的,她躺在床上把玩手机,客厅那两人似有争执,不用仔细留意也听清了,岳海说他想离开舅舅的公司,自己出去单干。
“我知道,许总是看在你的面子才让我进业务部的,我也想努力干一番成绩,给你争气,但他们市场分配不均,把最差的几个城市分给我,别人手里都是大饼,光靠老客户就不愁订单了,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许芳龄安慰他:“其实前几年东北那边的生意也很差,全年销售额连十万都不到。你们经理过去出差,把家具市场挨个摸遍,谈下好多新客户,回来的时候嗓子都哑了,你看现在东北几个城市的订单量有多大。”
岳海沉默半晌,闷闷地说:“我知道厂里的人都瞧不起我,觉得我是靠关系混饭吃,不管我有多卖力他们都会选择性忽视,那我干嘛还留下来贴人家冷屁股?”
许芳龄没有回答。
“许总在公司从来不拿正眼看我,每次听我说话他就很不耐烦,这两年我也很累,难道离开他的工厂我就混不出头吗?”
许芳龄语气迟疑:“你让我想想……”
岳海满腹委屈:“反正家里除了你,没人把我当自己人,亦欢也很客套,虽然嘴上叫我爸,但也不是真心的,我又不傻,心里清楚的很。”
许亦欢把窗户打开,倚在边上听屋外雷声阵阵,大雨终于落下,哗哗啦啦,总算掩盖了客厅的交谈。
夜深时,有人扣门,轻声进来。
“还不睡?又在看什么?”
许芳龄坐到床沿,脸上笑着,试探说:“你没事也关心关心你爸,他最近心情不好,人家把你当亲生女儿,你怎么一点儿也不贴心呢?”
许亦欢不知该怎么回答,不声不响地把小说塞到枕头底下,然后钻进被窝。
“跟你说话呢。”
她稍稍锁眉:“我和他又没有共同语言,有什么好聊的?”
许芳龄闻言板下脸,目光上下审视:“亦欢,你怎么能对长辈这么冷淡?人家心里该有多难过,你别让我难做行吗?”
她顿时烦躁,掀起被子蒙住头:“知道了。”
许芳龄叹气,起身离开,房门轻轻关上,许亦欢继续在被子里闷了很久,胸口堵得发慌,喉咙涩涩的,鼻子也开始发酸。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束手无措地想起她爸,亲爸。如果那个人在的话,会让他女儿受委屈吗?
肯定不会的。
许亦欢擦擦眼泪,把脸埋进枕头小声哭了一会儿,哭得头昏脑涨,晕沉沉就睡着了。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起床洗漱完,看见许芳龄已经做好早餐,并朝她使了个眼色:“去叫你爸。”
她拖着步子来到他们卧室门边:“爸,起来吃饭了。”
里头没声。
她接着又喊了两句,那人方才回答:“来了。”声音分明清醒的很,显然刚刚是故意不搭理的。
许亦欢顿时感觉一股强烈的怒火直冲脑海,当下就要发作出来——他在跟谁耍性子?难道被许芳龄宠坏了,以为全世界都该哄着他?妈的,简直有病!
这一生气,片刻不想多留,她抓起书包,早饭也不吃,换上鞋就走了。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要让许亦欢讲,打从记事起,她母亲身边的男人就没有断过。请注意,这并非在诟病一个单亲妈妈享受爱情的自由和权力,虽然看起来就像那么回事。
很小的时候,许亦欢记得自己跟着许芳龄住过几年出租屋。那会儿舅舅处于创业初期,在郊区开了厂子,她们母女搬进员工宿舍,一个不大的单间,厕所更是狭小,屋内放一张硬板床,一个简易衣柜,靠窗一套小桌椅,生活用品随处堆放,杂乱不堪。
许亦欢非常讨厌春季,回南天,屋里散发着潮湿的霉味,衣服晒不干,总透着一股酸,可真难闻。当然她也讨厌夏季,电风扇形同虚设,半夜有蟑螂爬到床上,吓得她又蹦又叫,然后惹来许芳龄一通好骂。
可最令人厌恶的甚至不是蟑螂。
很多个夜里,许芳龄把她的男友带回宿舍,打个地铺,宽衣解带,寻欢作乐。许亦欢就睡在边上,有时半夜醒来,看见白花花两具缠绕的身体,吓得赶紧闭眼,缩在床上不敢动弹。
分明不懂人事,却也知道羞耻。她厌恶那些夜晚,过早的惊扰了她的童真,就像打乱了什么安全的秩序,看见许多荒唐,妈不像妈。
有个叫李魏的,陪在许芳龄身边两年,后来不知怎么就一走了之了。许永龄询问原因,许芳龄解释说:“李魏在老家订了婚,迟早要回去的。”
许亦欢记得当时舅舅的脸都青了,不可置信地大声叱问:“你知道人家有婚约还跟他耗这么久?你图个什么?!”
许芳龄支支吾吾地说:“我一个人寂寞啊……”
寂寞是个什么东西?有那么可怕吗?许亦欢听不懂,只是本能地感到羞耻,替她母亲觉得羞耻。
后来消停了一段时间,许永龄安排许芳龄去学会计,然后在厂里做财务管账。期间还给她安排相亲,对方是位教师,年纪有点大,性格长相都很平庸,许芳龄不太喜欢,不到半年就把人给甩了。
其实,大家都觉得那位教师为人忠厚,适合过日子,但许芳龄就像还没长大的任性少女,偏要跟大家对着干。
在许亦欢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家里的条件开始明显好转,舅舅买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给她们母女居住,也就在这一年,许芳龄和厂里一个叫岳海的小伙子偷偷好上了。
事情就是这么开始的。
那天周六,许亦欢跟舅舅出去吃饭,点完菜,不等服务员离开,许永龄面色铁青地滔滔不绝起来。
“你知道你妈现在跟谁在一起吗?”
“一个保安!守大门的!比她小七岁!”
“整个公司都知道了,那两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大半年!你妈还时不时跑到员工宿舍去找那个小白脸,多少双眼睛看着,多少张嘴在议论!最后传到你舅妈耳朵里,她来问我的时候我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全公司都在看笑话!”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许亦欢无措地坐在那儿,不明白舅舅到底在气什么。是气自己的妹妹找了个当保安的小白脸,给他这个老总丢人了?
出神的当头,又听舅舅叹说:“你舅妈家本来就不大瞧得上咱们,这下可好,害我在岳父岳母面前更抬不起头了!”
哦,是这样,舅舅当初创业的启动资金有大半是舅妈娘家提供的,娶到这个媳妇儿他一直觉得自己高攀,这些年也一直想让岳丈瞧得起他。奈何许芳龄总在扯他后腿。
“你可千万别跟你妈学,”许永龄痛心疾首:“我都怕她把你带坏了,真是一点儿当妈的自觉都没有。”
许亦欢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扑闪着大眼睛,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脆脆地答说:“不会的,舅舅,还有你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