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尾巴

吕不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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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梁蕖照旧在神像前等着,苏商商果然来了。

    “国师?”苏商商轻唤了一声,便轻快地跳过了门槛,到梁蕖身侧的蒲团上跪了下来。

    梁蕖低垂着眼睛,听见苏商商来了,睫毛不自觉地抖了一抖。“公主来了就好。”梁蕖说着,起身给神像上了香,又故作正经地拜了几拜。

    苏商商歪着脑袋看着梁蕖的身段,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开始吧。”梁蕖说着,复又跪回蒲团上,可她却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正打在自己身上。她转过头去,只见苏商商正出神地看着自己。

    梁蕖清了清嗓子:“公主?”

    苏商商回了神来,甜甜一笑,道:“国师,你可真好看。”她如今在梁蕖面前胆子大了,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了。不管国师做了怎样天怒人怨之事,国师的美貌都是不可否认的。

    梁蕖长袖下的手微微一颤。“你也很美。”梁蕖回答着,又强迫自己看似专注地看向神像。

    神像庄严精美,却连她身边这小姑娘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苏商商也乖巧地跪在神像前,只是她的眼睛却一直瞧着梁蕖。从前她不敢看梁蕖,如今渐渐敢看了,便觉得这国师真是越看越好看。

    凡人若是都如国师一般好看,那她也不会如此厌恶凡人了。

    “公主,”梁蕖淡淡开口,“该诵经了。”

    “好。”苏商商十分听话地答应了,却仍旧没有急着背,仍是两眼看着梁蕖。并没人有告诉过她,如此盯着一个姑娘,是十分失礼的。

    她只是想看她。

    “公主,你……”梁蕖一回头,便又对上了苏商商水灵的眼睛,一时间她竟不知该说什么了。从前,这小姑娘的眼里都是惧意,这几日不知是怎么了,竟动不动就这样直勾勾地瞧着她,丝毫不怕她了。

    “国师起个头吧。”苏商商说着,轻轻笑着,可她的眼睛却并没有离开梁蕖。

    梁蕖望着神像,心慌意乱的;苏商商望着梁蕖,甜甜笑着。

    梁蕖实在是受不了这眼神了,便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着:“公主若是再不专心,贫道就……”

    “国师你脸红了!”苏商商有些惊讶,忙道了一声,又凑近了去瞧梁蕖。

    原来国师也会脸红。国师脸红什么呢?

    苏商商想着,顺着梁蕖的目光看向了面前高大的神像,想了想,不由得摇了摇头。“看个神像都能脸红,未免装得太过虔诚了。”苏商商想。

    “屋内闷热,一时不适罢了。”梁蕖说。

    苏商商听见她说“不适”,连忙自告奋勇:“国师,我略通医术,我给你诊脉!”说着,她就去扯梁蕖的袖子。

    梁蕖连忙起身躲开,拂尘都没来得及拿。“不必了,贫道去外边透透气就好。”说罢,她又连忙夺门而出,逃出了这房间。

    苏商商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她依旧跪在蒲团上,对梁蕖喊着:“国师?不诵经啦?”

    梁蕖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是急匆匆地走到院里水池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妖精!简直是妖精!

    “国师――”苏商商唤着,拿起拂尘,追来了池边。

    两人并肩而立,影子倒映在池水中。池里的鱼被这影子惊散,在池面上带起一圈圈涟漪。

    梁蕖微微垂眸,看着两人在水中的倒影,心中忽然一动。有涟漪随着水波在她心头荡漾开来,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国师,你的拂尘。”苏商商说着,乖巧地把拂尘送到了梁蕖面前。

    梁蕖接过那拂尘,似有些恍惚。道士手持拂尘本有拂去烦恼之意,而她如今从这小姑娘手里接过拂尘,却好像平白无故地多了些凡俗的忧愁。

    虽然她本就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清修之人。

    “多谢公主,”梁蕖说着,又淡淡道,“公主回去诵经吧,贫道在这里歇一歇便好。”

    “好,国师要注意身体呀。”苏商商轻快地应了一声,便又蹦蹦跳跳地回去跪着了。

    苏商商身材娇小,小小的一只跪在高大的神像面前,颇为可爱。梁蕖看着苏商商的背影,意识到自己大事不好了。

    夜里梦见她,白天也想着她,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看见她。她一个无情无义的奸佞国师,这几日竟不思如何兴风作浪祸国殃民,而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这小姑娘的身上。

    她活了这许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更从未因一个姑娘而让自己心神不宁。

    “国师,”有道童走到她身后,恭敬地对她道,“西吉国使臣来了,还说他带了些东西。”

    “哦?”梁蕖一下子恢复了冷静,她还有事情要做,她的时间不多了。想着,她抬脚便要走,可刚走了没两步,她却又忍不住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神像前看似专心诵经的苏商商。

    西吉国的东西送到了,她也没理由一直扣着她了。

    “走吧。”梁蕖说着,落寞地转过身去,没有和苏商商打招呼,便默默地离开了这院子。

    西吉国使臣夏明已在她的房间等候多时了。一见梁蕖,夏明便行了一礼,道:“见过国师。”

    “大人多礼了。”梁蕖淡淡回答着,屏退众人,坐了下来,又问,“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夏明颔首道:“国师想要的东西,西吉国已送来了。”说着,夏明命人呈上了一把宝剑来,剑穗上悬着一颗珍珠。

    “不知国师要的可是这把宝剑?”夏明问。

    梁蕖站起身来,走到那宝剑前,用手轻轻触碰着剑面,那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是它,”梁蕖微笑道,“是贫道师门遗失已久的宝物,此番寻回,也算得偿所愿了。”

    “既然如此……”夏明听了,大喜过望,却仍不忘暗示梁蕖。

    梁蕖抚摸剑面的动作顿了顿,又收回了手去,回身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大人的意思,贫道明白,”梁蕖说,“陛下如今闭关悟道,待到陛下出关,贫道自会亲自送公主去见陛下。”

    夏明笑了:“有国师引见,是我西吉国公主之幸,”说着,他又行了一礼,郑重说道,“拜托国师了。”

    “大人客气了。”

    “离大吴天子出关还有十天,”夏明说,“这十天里,还是要辛苦国师了。”

    十天?

    梁蕖这才意识到,只剩十天了。她本觉得四十九天很长,可没想到,竟也糊里糊涂地过去了。

    只剩十天了,她要好好过。

    送走夏明之后,梁蕖坐在那把剑前,毫不留情地取下了那剑穗上的珍珠。

    她真正想要的是这个。

    她拿起珍珠,走到了她的小柜子前,伸手打开,从里取出了那个小葫芦。拔出葫芦塞,将那颗珍珠放在了葫芦口。这珍珠明明比葫芦口大,可在这口上,却自动化为了一颗丹红色的小药丸掉了进去。

    这葫芦是她师父给她的法器,只有她能用。这葫芦着实神奇,可以装下许多东西,只要是她拿着的物件儿放在了葫芦口,这物件儿便会自动幻化为丹药掉进葫芦里,从而掩人耳目。

    苏商商那日发现了这葫芦,可她不是梁蕖,终究没能发现其中玄机,只是把这一葫芦的药当成了普通的丹药。

    梁蕖把那葫芦又放好,上了锁,这才又拿了拂尘出了门。她想都没想,便直接向公主的院落走去。可她走着走着,却还是犹豫了。

    她见到那假公主的时候,要说些什么呢?只有十天了……

    想着,梁蕖叹了口气,她还从未如此希望一个人留在她身边。

    可当她走到那院子里时,她才发现一切都多虑了。那小姑娘不知何时早枕在蒲团上歪着睡着了,在一排法相庄严的神像前睡得香甜。

    梁蕖无奈一笑,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她小心地坐在了另一个蒲团上,安静地看着这小姑娘。

    一想到以后,这姑娘的睡颜会被那个昏聩无能的老皇帝看着,她心里就燃起了不可压制的怒火。

    “老皇帝,他配么?”梁蕖心里想着,捏紧了手中拂尘。

    凭什么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那皇帝的?凭什么人生来的命运是如此不同?

    梁蕖想着,眼神又暗暗地发了狠,可当她看见苏商商时,她的眼神却又柔和了下来。

    “她才值得世间所有美好,”梁蕖想,“皇帝不配她。”

    “肉……”苏商商突然轻唤了一声。

    梁蕖以为她醒了,连忙去看,却见这姑娘依旧眼睛紧闭,睡得香甜,嘴边还隐隐流出了些口水。

    “这么想吃肉呀。”梁蕖不禁一笑,拿出帕子来小心地为她轻轻擦了擦嘴角。梦中呓语都是肉,也着实少见。说起来,她都有点想吃肉了呢。

    “这几日,我会圆了你这个心愿的,总不能让你在我这里事事不顺心吧。”梁蕖想着,突然又有些失落。

    “你是想让她记住你的好吗,”梁蕖在心中诘问着自己,“你这样的人,竟然还有如此念想,实在可笑。”

    “尾巴……”苏商商在睡梦中又喃喃念了一句。

    梁蕖这倒是没听懂,便又凑近了几分,心里疑惑:“尾巴?想吃尾巴吗?”

    “我要找尾巴,”苏商商又皱着眉头呓语了一句,听起来,她在梦里颇为痛苦,“我的尾巴……”

    “你的尾巴?”梁蕖更加疑惑了。

    “我的狐狸尾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