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陈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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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跳高的决赛安排在第三天。

    最低起跳高度为1米90,之后每一轮的升杆高度为5公分。

    贺琦年选择从2米的高度起跳,全程发挥稳定,成功越过了2米20的高度,但他是第三次越过的,体能消耗比较大,他知道自己今天在赛场上是不可能再挑战新高度了。

    和他一样越过2米20这个高度的还有两个人,分别是来自黑龙江队的李文龙和本市体校的赵天煜。

    李文龙个子高高瘦瘦,大腿贼长,2米的身高占据了绝对性的优势,但贺琦年能感觉出他平常的训练肯定不多,因为起跳姿势不够标准,送髋幅度时大时小,高度再往上他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至于体校的赵天煜是贺琦年的老对手了,之前在省运会上也见过,当时2米13的高度就掉下去了。

    才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这家伙居然能跳到2米20,简直不可思议。

    关键他只在学校训练,都没进省队特训。

    等着裁判升杆的时间里,赵天煜下场换了双钉鞋,灌了好几口水,东张西望,明明跳过了新高度,可他的面色看起来格外的焦虑不安。

    贺琦年的椅子就在他旁边,友好地笑笑:“跳得很不错啊。”

    赵天煜拧上瓶盖,“你心里真的这么想吗?”

    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出来,全场温度骤降,贺琦年略微皱了皱眉,“当然,你的进步很大。”

    赵天煜看着他:“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贺琦年觉得有点懵,赵天煜这人的思维方式还真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我没想表达什么,就单纯地觉得你很厉害,”贺琦年顺嘴一问,“平常哪种专项练习会做得比较多?”

    赵天煜勾起一边嘴角,笑容阴沉沉的。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贺琦年扁了扁嘴,继省运会之后,对这人的好感度再次拉低。

    赛场上总是会遇见各个地方的,形形色色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盛星河那样愿意把自己的心得体会宝贵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后辈。

    见的人越多就越觉得善意和尊重,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的,不过也要感谢像赵天煜这样的人出现,让他意识到身边那些无条件帮助自己的朋友都很珍贵。

    最终,横杆升到了2米23的高度。

    贺琦年和李文龙三跳都没有过去,赵天煜第二跳时再次越过,夺得冠军。

    从2米13到2米23

    这进步速度也太疯狂了。

    贺琦年望着不远处那张略显阴沉的脸,结合他刚才那番阴阳怪气的话,内心隐隐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不过赛后还是要兴奋剂检查的,应该不至于吧?

    贺琦年在2米20上的落杆次数比李文龙多,只拿到季军。

    下场后,他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盛星河。

    盛星河:没事儿,胜败乃兵家常事,世界冠军都有输的时候,好好训练,下次上场再赢回去。

    n:输赢倒是无所谓,我只是觉得赵天煜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进步10公分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知道平常是怎么练的。

    盛星河:药检过了?

    n:嗯,不是阳性。

    盛星河:那就不必再想了,搞不好人家上次在省运会上是发挥失常了呢,就跟高考似的,有些学生就是这样,平常考得不错,一到考场就紧张,但如果能多给他们几次机会适应适应就好了。

    贺琦年觉得也有道理,就没想太多。

    全国田径大奖赛的旅程结束,贺琦年暂别省队,回到学校继续上课,盛星河则飞往了瑞士。

    两边有七小时的时差,两人的休息时间完美地错开了。

    盛星河在训练时又不能玩手机,贺琦年经常定凌晨三点的闹钟起来发消息,假装自己失眠睡不着。

    连续两次以后,盛星河便不准他再熬夜了。

    就算发消息过去也没有回信,贺琦年只好放弃,乖乖睡觉。

    冬天夜长昼短,时间似乎也因此变快了许多,在忙碌的考试周结束之后,学校放假了。一批又一批地学生收拾行囊返回家乡,偌大的校园一下就空了。

    枯叶落了满地,傍晚时分,整个城市都略显萧瑟。

    贺琦年还是像往年一样,孤零零地留在了公寓。

    所以他很讨厌过年。

    没地方可去。

    贺子馨在生他的时候不过十八岁,未婚怀孕,他连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贺子馨也从来不愿意提,一提就哭。

    怀他之后搬过好几次家,以至于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在他的记忆深处,有对奶奶的一点点印象,那是一个白发苍苍,却十分慈祥的老人。

    奶奶经常抱着他在湖边看小鱼,陪他搭积木,给她买巧克力,但那些画面经过漫长的岁月已经模糊不清。

    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个傍晚,奶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握着他的手说,“她不是姑姑,是妈妈,叫妈妈。”

    那年他上小学一年级,对“姑姑”和“妈妈”这两样称呼之间的差别还没多大概念,试着喊了一声妈妈。

    贺子馨当时的反应他到现在还记得,双眼红通通的,含着热泪,抱住他就是一顿哭。

    奶奶去世之后,贺子馨又不准他再喊妈妈了,他就继续喊姑姑。

    小时候根本不明白大人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只顾着吃手中的酒心巧克力。

    随着年龄的增长,真相一点一点地靠近,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活成了一个多余的人物。

    贺子馨年轻的时候,也是有梦想的,只不过这个梦想需要牺牲掉很多东西,她必须撒谎才能活得重生的机会。

    贺子馨撒的谎,爱慕她的人都相信了,但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她当年肯定没想过自己会大火,更没想过自己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圆一个谎。

    等了小半辈子,贺子馨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包容她一切的男人,那个男人知道有他的存在,还是和她结婚了,贺子馨为这个男人生了个儿子,在众人眼中,这个家庭是完美的。

    而他彻彻底底地被钉在了过去,永远不能走出那道墙。

    他也渐渐悟透一个现实,自己已经不可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

    但盛星河的出现,让他对未来,对生活多了几分憧憬。

    夜幕降临,城市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

    在大家正忙着走街串巷过新年的时候,贺琦年窝在公寓里录视频——为了赚生活费,他手头接了几个食品公司的广告。

    还真是被谷潇潇的一句话给说中,当起了吃播up主。

    一口气吃好几斤甜品的那种,好在他平常运动量大,吃完都能消耗。

    今晚是一款自热火锅,商家给他寄了六种口味,他一款一款地介绍,品尝,评价。

    录完视频,剪辑加字幕上传,同时分享到微博,任务就算完成了,商家会用两种方式计算他的广告费,一种是直接买断,先商量好给多少钱再拍视频,另外一种是看视频播放量,播放量越高给的费用就越高。

    他一般都选后者。

    看了会书,他开始刷网页上的留言。

    -手里的窝窝头忽然不香了。

    -这一顿大概是我三天的摄入量。

    -粉丝嚼了吗?为什么一下就没了??

    -太粗暴了哈哈哈哈哈贺贺你能不能吃慢点!

    -为什么长不胖?

    -小哥哥是运动员啦!平常有健身!

    -每次看他吃东西都觉得好幸福哦,地主家的傻蛾子。

    -杯子好可爱啊,每期视频都会出镜,想要get同款。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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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评论不提,他都没注意,自己这阵用的都还是盛星河的保温杯。

    他贱嗖嗖地回复:朋友的。

    网友激情回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女朋友吗!qwq

    他又回道:男的啊。

    网友:[doge]我好像知道什么了。

    网友:[doge]我也仿佛知道些什么了。

    于是,第二天的视频里,杯子就换了个款式,接着,网友们都知道他有个要好到会用情侣杯的兄弟了。

    今年过年挺早,大年三十的那天夜里,贺琦年给盛星河发了个大红包过去。

    n:新年快乐,要准备比赛了吗?

    盛星河:对,快了。

    n:比完就能回国了吗?

    盛星河:对啊。

    n:我们放假了,到时候我去找你玩吧。

    盛星河没有拒绝,这让贺琦年对这个新年又有了期待。

    他之所以那么爽快地决定去a市不光是因为盛星河在那儿,还因为他对这座城市有着一段很特殊的情感。

    他初中就是那里念的,一直到高中才考到别的地方。

    贺琦年上小学时贺子馨还年轻,又有好几年的演艺经历,是圈里炙手可热的女艺人,手头宽裕,没学会投资,又想要保值,就在好几座城市购置了房产,有些空着有些转手卖了。

    贺琦年成年之后,贺子馨就将a市东区的一套商品房转到了他的名下,算是对他的一种补偿。

    有时候放假没地方住,贺琦年就会被接过去,但假期一般都会被安排学习各种排满,再加上年龄小,还真没怎么在附近玩过。

    贺琦年搜了一下田径训练中心到家里的位置,坐地铁大约半小时,加上排队安检什么的,撑死了五十分钟,也不算太远。

    如果盛星河住基地的宿舍,那他就住家里,如果住酒店,他就陪着一起住酒店。

    嘿嘿。

    计划完美。

    他抽空在网上查了许多游玩攻略,把重点的吃喝游玩项目安排得明明白白,整理到备忘录里,生成图片后再发给盛星河询问意见。

    盛星河很佛系地回了一个:o

    n:哦!?就一个哦啊!?你看没看我发给你的图?

    盛星河:看了。

    n:那你觉得怎么样,这个安排好不好?

    盛星河:嗯,挺好。

    n:你好敷衍,好像并不是很感兴趣。

    盛星河:那你希望我怎么说啊?

    n:就起码好的、好哒、好呀、好的呢之类的,让人听起来比较舒心愉悦,o是什么鬼。

    盛星河:好哒乖巧.jpg

    贺琦年捧着手机傻乐了好半天。

    大年初五那天,张大器在微信上问他去不去烧香。

    当地人一到新年就有去寺庙烧香拜佛的习惯,去年贺琦年就跟着张大器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山上拜佛来着。

    去年是年初一去的,外地游客非常多,寺庙人满为患,各个路口都被堵得水泄不通,全城调派了大批警力维持现场的安保工作,他们从早上七点钟开始在门口排队,一直到中午才挤进去,下午挤出来,至于什么佛不佛的也没认清,就是跟着人流往里涌。

    今年学乖了,大年初五才过去,来旅游的差不多该回去了,当地人该拜的也拜完了。

    张大器上学期已经拿到驾照,开着他爸的那辆大切诺基来公寓接人。

    “年哥!——贺崽!——贺琦年!——该起床啦!——”张大器双掌弯成喇叭状,站在楼底下喊人。

    贺琦年嘴里还含着牙刷,拉开窗户扔了只拖鞋下去,正巧砸在他脑门上。

    大红灯笼高高挂,树上的彩灯和祈福带都透着浓烈的节日氛围,山下的店铺热闹非凡。

    寺庙周边的停车场已经满了,有很长一段山路得要用走的,张大器把车子靠边停在一家饭馆的门口,两人徒步上山。

    寺庙生意依旧红红火火,不过相比去年那个情况好很多,起码能停下来看一眼大佛究竟长什么样,贺琦年最后花了三十块钱买了条祈福丝带。

    张大器感到震惊——去年他花三十块买了条带子,被贺琦年嘲笑了整整一个新年。

    “欸,”张大器撞了撞他胳膊,“你不说买这玩意儿的都是傻子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张大器眼瞪如铜铃,对他的不要脸程度有了一个新的认知,“你要许什么愿啊?”

    “说了就不灵了。”

    贺琦年为了防止他偷看,还用左手遮着,偷偷摸摸地写下心愿,最后爬上大树,把带子系在最顶端的一根树枝上。

    一阵风吹过,满树的丝带随风飘扬。

    ——赐我一点勇气,让我可以站在他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