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流言背后

二月清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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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离开后,原本伺候陈氏的人自然也跟着离开,那脚底抹油的仓惶架势,直看得蔚蓝叹为观止。

    荣安堂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除了蔚池几人神态平淡,无论是孔氏与她身边的丫鬟,还是院外的丫鬟仆妇,个个皆是噤若寒蝉。

    下人犯错被罚的事情极为常见,但他们却少见如此血腥、三言两语就直接将人杖毙的,且行刑的是蔚家军中的将士,将人堵了嘴整个绑在条凳上,那棍子打下去啪啪直响,被打的人却半点挣脱不开。

    冬日天寒,大家都穿着厚袄,周婆子被打死后,血水几乎将身上的棉袄全部浸透,被风一吹,整个荣安堂里都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这样直面的视觉冲击,又怎能让人不心虚胆寒?要知道,他们可都是站在大房对立面的。

    蔚池的意图非常明确,那就是要让蔚蓝立威,毕竟日后掌管后院的会是蔚蓝,只有蔚蓝狠得下心,能震慑住这些人,这些人才不敢轻易招惹,蔚蓝也才能够不被人轻视欺负。

    半晌后,他回过头来看了蔚蓝一眼,点头道:“还不错。”

    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蔚蓝也明白这点,她冲蔚池淡然一笑,颔首道:“我明白的,爹爹。”

    蔚池心中欣慰,这才扭头对郧阳道:“去将那几个掌柜拖上来吧。”说着,她看向孔氏,“事情已经查得非常清楚,他们也已经签字画押,你这个主事之人,当然也不能例外。”

    孔氏原本有些愣神,闻言愕然的瞪大眼,不可置信道:“大哥的意思是,也要让我签字画押?怎么能这样,我好歹是一府主母,在荣安堂里丢尽颜面也就罢了,还要当着众掌柜的面签字画押,那我岂不是还要在外人面前丢脸一次?”

    当着几个掌柜的面签字画押,那她日后就一丝一毫抵赖的可能性也没有了,等于她将一辈子被大房拿捏在手中,不说蔚池了,就是在蔚蓝与蔚栩、甚至是今日在场的大房下人面前,她也抬不起头来!

    “你还有脸面这东西?”雷雨雩闻言嗤笑一声,补刀补得恰如其分。

    蔚池亦是神色淡淡,“有胆子做,就要承担后果。誓言这种东西,也就能骗骗阿蓝这种小姑娘,我平生杀人无数,却是不信这个的。”

    蔚蓝闻言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眼中含着笑意,她能说她也不相信誓言么?不过,她不信没有关系,只要孔氏信就行。

    孔氏面上一阵难堪,她心中固然是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想法,但此时此刻,她当真没有别的心思,蔚池竟然不信她。

    她抿了抿唇,原想分辨几句,但看了眼蔚池的神色,又连忙应下道:“就按大哥说的办,但此事,除了在场的人,我不希望别人知道。”说罢她看了眼郧阳几个。

    蔚池不以为意,点头道:“自然,不过,这些都是在你能将所有亏空补齐的前提下。”

    孔氏骑虎难下,一阵心肝脾肺胃痛之后,不得不点头应下。

    少倾,八家店铺的掌柜全都被带了上来。几人早在蔚池的人找上门时,就已经将事情全都招了,此时倒也不好出尔反尔,面上俱是老老实实,连多看四周一眼也不敢。

    按照蔚池的吩咐,几人小心翼翼的将近段日子的所作所为,与孔氏当面对质了一遍,孔氏听得面红耳赤,最后看了眼被葛行冲重新记录在案的供词,不甘不愿的签字按了手印。

    事毕,蔚池接过供词看了一眼,直接交给蔚蓝保管,道:“收好了,等你二婶将亏空补齐,你清点好,再将这一成家产兑现。”

    “若是二婶迟迟无法补齐,我就拿着供词来找二婶要。”蔚蓝抖了抖手中的供词,一目十行的看完,这才笑着收入怀中。

    孔氏看得心里哗啦啦淌血,对此却毫无办法,“给我五日时间,五日后我一定补齐。”

    补不齐就意味着她要身败名裂,她怎么敢再耍小心思?只不过,这事之前是瞒着蔚桓的,有部分新置办的产业,都在距离上京城几百里外的城池,要重新脱手将银子收回来需要些时间。

    蔚池也清楚这点,并不太为难她,且有这张供词在手,并不怕孔氏耍什么花招。

    片刻后,八名掌柜就像不曾来过一样,又被人全部拎了出去,杜威一行人也终于到达。

    因着杜权这层关系,杜威与蔚池并不陌生,二人稍作寒暄,蔚蓝与蔚栩也上前见过礼,事情很快进入正题。

    杜威本就对蔚家大房与二房的关系了如指掌,因此,便是看着两家拟定的分家章程上只写着一成家产,也没什么诧异的,待孔氏与蔚池看过没有意见,各自签字盖印,杜威也干脆利落的在文书上盖上官印,最后这文书一式三份,大房与二房各一份,京兆尹一份,事情便尘埃落定了。

    孔氏手握盖着大红印章的分家文书,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但在场的人,谁也不会去在意她的脸色,更没有人同情她。

    蔚池被郧阳推着往大门口而去,雷雨雩与杜威稍微落后一步。

    蔚蓝也拉着蔚栩走出房间,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晴空碧蓝无云,当真天高辽阔,蔚蓝眯了眯眼,深吸了口气,只觉得今日的天,比往日看着更加明亮高远,似乎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她拉着蔚栩走了几句,瞥见周婆子的尸体还放在院中,摆手对白贝道:“买口薄棺葬了吧,她虽做错了事,却毕竟在镇国将军府多年。”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院中的丫鬟婆子听得分明,蔚蓝也不去管众人面上的神色,说她心狠手辣也好,说她虚伪也罢。

    便是她前世手上人命不少,但杀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周婆子虽然犯错,实际上却罪不至死,今日杖杀周婆子完全是形势所驱,好歹是人命一条,她下得了手,可心中未必就没有遗憾,这就是人治与法制的区别,而她日后,势必要习惯人治。

    周婆子已死,始作俑者被吓得五迷三道,可关于镇国将军府大小姐蔚蓝带着幼弟私自离京,被山匪掳了去,已经失了清白,又被玄清大师所救的传言,却在上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原本蔚池回京,就已经在上京城中掀起热议,蔚栩与蔚蓝还活着的消息紧跟着传出,这又让镇国将军府彻底火了一把。甚至就连谢太后赐下两个教养嬷嬷,蔚大小姐不懂感恩撒泼拒绝的事情,也被传得有鼻子有眼。

    让一条流言迅速消弭的方法,是让下一条更为轰动的流言直接将前事盖过,原本正值三国使臣来贺这样的盛世,关于蔚蓝的流言应该是持续不了多久的,可奈何镇国将军府实在招人恨,见不得蔚池与蔚蓝好的人太多。是以,这流言眼见着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便是姜衍事先做好了准备,朴居每天两场评书轮番上演,却仍是无法撼动这股歪风。

    玄墨阁中,姜衍收到消息不由得狠狠皱起眉头,问鸣涧道:“可查到都有那些人煽风点火?”

    鸣涧默了默,“很多。也不知道蔚大小姐到底招惹了哪路神仙,现在流言几乎是一面倒。”

    姜衍扶了扶额,“她谁也没招惹,就凭她是蔚池的女儿,又是睿王府的未来主母,就足够让人将她推到风口浪尖。”

    “那这得多冤啊,主子,蔚大小姐会不会承受不了打击?”鸣涧在心里默默为蔚蓝抹了把同情泪,虽然他并不觉得蔚蓝会这么脆弱,但奈何闺阁女子名声大如天,涉及到闺誉,万一蔚大小姐承受不住呢?

    说到这个,姜衍也有些担心,虽然蔚蓝一再表明自己不在意,可当时毕竟还没事发,蔚蓝又只是个小姑娘,又怎么会不爱重自己的声誉?

    “你等下让鸣潭鸣溪回来一趟。”姜衍冷着脸,沉默了一瞬,复又看向鸣涧道:“都有哪些人推波助澜?”这样大的阵仗,自然是少不了人煽风点火的。

    鸣涧点头,继而道:“有谢琳母子,有太傅府、有孔府、还有前日上门被蔚大小姐用蜂蜜与八珍豆腐招待过的那帮人,此外,好似还有尹尚与拓跋珏的手笔。”

    “什么叫好似?”谢琳母子与太傅府会架柴添火,原就在姜衍意料之中。

    蔚池回京当日,迫不及上门叨扰蔚池、结果被蔚蓝坑得差点在茅房过夜的众人,会暗中跟风也不在情理之中,因为这些人原本就唯谢琳母子马首是瞻,又在蔚蓝手底下吃了亏,想要他们默默咽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尹尚入京的目的,本来就奔着镇国将军府,这也不意外。

    还有拓跋珏,通过与蔚蓝的分析,姜衍原本就对他生疑,他想将上京城的水彻底搅浑,会如此行事倒也说得过去。

    “倒是孔府的动作,让人有些意外,世人都知道孔志高是蔚桓的岳丈,蔚家二房与大房虽然关系不睦,但毕竟只在私底下流传,孔志高此举,岂非明摆着要与镇国将军府叫板,将蔚桓与蔚池不睦的关系摊在明面上?”

    “属下也觉得有些奇怪。”鸣涧想了想道:“孔志高向来低调,按照他以往的脾性,能不出头的事情他绝不出头,如今蔚桓领了礼部尚书的一职,孔志高就算再急,也应该避嫌,等三国离京之后再行动作。”

    姜衍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点头道:“若是蔚将军有心计较,此事一旦查实,对蔚桓并不是什么好事。孔志高这次确实有些一反常态了,不太像他平时的作风。”

    “会不会是女眷们干的?”也只有女眷,才会看不请朝中局势,只为一时意气贸然出手,鸣涧猜测道:“孔心竹是孔志高的长女,陈春香与陈秋香又是嫡亲姐妹,没准这是陈秋香不忿自家姐姐与女儿在蔚大小姐手里吃亏,私下做的也不一定。”

    “是不是只要查查就知道了。”姜衍扬了扬眉,嘴上虽这么说着,可心里却在思量这是不是蔚蓝自己干的。

    按照蔚蓝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但凡能将人拖下水,就不会计较太多,尤其正值蔚家大房与二房分家的当口,若是能直接将两房的关系撕开了,蔚家大房收拾起二房来就更加顺理成章,也就不用再手下留情。

    如此,就算对蔚蓝本人的名声有碍,可泼脏水的人已经足够多,借蔚蓝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蔚蓝应该是并不在意的。

    鸣涧点头应下,姜衍又道:“赵玺和二哥没动?”

    “没动。”鸣涧道:“赵玺虽然特意转道,在柳园镇与大夏的使臣队伍汇合,但之后却再无动作,镇南王入京之后,只进宫面见了姜泽,就一直不曾出府。”

    “另外,尹尚好似在重新布置人手,他手下的侍卫一大早就去了几出牙行,行事极为隐秘,若非鸣雨轻功极好,差点将人跟丢了,据鸣雨所说,那侍卫虽然进了牙行,但却并未从牙行中带人出来,但通过尹尚往日的行事分析,应该是去买人了,但买的具体是谁,想要如何安排,如今还没打听出来。”

    “拓跋珏的动作更小,只带人去趟花鸟市场逛了一圈,期间买了两盆花,还有只绣眼鸟,可之后不过一个时辰,这流言就越传越凶了。属下已经派人跟上那两个小贩,但却没发现什么异常,这二人都是地道的上京人,祖上三辈都使做花鸟营生的。”

    姜衍点头,“就这样吧,其它的先不管,你等下去锦绣坊取了衣服,直接让齐休送去镇国将军府。”

    “属下明白了。”鸣涧抱拳行了一礼,又看向姜衍,踌躇道:“主子决定了?这会不会让蔚大小姐的处境更加艰难?”

    蔚蓝尚未回京之时,姜衍就在锦绣坊定做了两套进宫赴宴的衣服,这两套衣服只分了男女装,其余从材质到绣样颜色都是一样的,一看就是一套。

    姜衍又何尝不知,他垂眸敛去眼中的情绪,平静道:“你以为我与她保持距离,她的处境就能更好?且不说谢琳与姜泽原本就不愿看到我与镇国将军府走近,此番大夏四公主进京的目的你也清楚,三师父已经进京,如今已是箭在弦上,没有丝毫退路可讲。”

    鸣涧抿了抿唇,悄声退了出去。

    蔚蓝在未时过后,便收到齐休送来的月牙白银线绣青鸟对襟如襦裙,与之配套的,还有全套的羊脂白玉头面并紫貂披风,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罐茶叶。

    茶叶与衣裙另当别论,只这紫貂披风与白玉头面却极为贵重,她拿在手中看了看,问齐休道:“你家主子是什么意思?这是让我今日宫宴时穿的?”

    齐休对蔚蓝已经非常熟悉,他点点头,清澈的眼眸中溢满笑意,“主子说,既然已经摆明立场,干脆做得彻底些,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这是想要先下手为强,在谢琳母子与尹尚开口之间阻断他们的后路,可这衣裙首饰能说明说什么问题,难不成是这首饰大有来历?

    蔚蓝细细看了看雕刻成瑞香花形状的簪子与耳坠,又看了看大小适宜细腻温润的手镯,发现都是新近打造的,手镯上还刻了她的名字。

    若是这头面没问题,那就只能在衣裙上做文章了,想到某种可能,她扬了扬眉,“难不成你家主子也有一套相同的?”她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衣裙和披风。

    齐休咧嘴笑道:“嗯,主子的衣服跟您的一样,很好看,属下已经见过!”

    蔚蓝嘴角微抽,“除此之外,你家主子可还有别的交代?”也难为姜衍能想出这么个穿情侣装的主意来扎谢琳母子与尹尚的眼了,但对方既然有备而来,又怎么可能轻易打退堂鼓?

    “有。主子说让您不用担心,外面的流言他已经在查了,三师父今日也会一同进宫,到时候必然能当着三国使臣的面将流言澄清。”

    蔚蓝莞尔,“我并不担心,你家主子有心了,替我谢谢他。”

    坊间的流言她并没怎么注意,老爹发现周婆子的动作时,曾经问过她要不要阻止,当时她并不放在心上,如今自然也是一样,“回去转告你家主子,这些流言虽然来势汹汹,但对我与镇国将军府来说,却未必就是坏事,让他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齐休并不明白蔚蓝话中的意思,但见蔚蓝将东西收下,只高高兴兴的回去与姜衍复命。

    这边蔚蓝在梧桐院休养生息准备参加晚上的宫宴,蔚池这边却是并不得闲。

    杜威与雷雨雩以往并不曾见面,但因为杜权,二人算不得陌生。从荣安堂回到清风院后,杜威先是打发了随行的书吏先回衙门,自己则是从蔚池口中了解了些杜权的消息,呆到将近午时才离开。

    而雷雨雩则是直接留了下来,大约是有什么并不适合蔚蓝听到的话,二人整个下午都关在书房中,直到夕阳西沉才相携出来。

    听闻姜衍送了首饰衣裙过来,二人相视一眼,虽是性格不同,但面上神色却相差无几,顿了顿,雷雨雩负手轻叹道:“兴许你是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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