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对峙

二月清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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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到底高门出身,别管平日里如何冲动易怒,又一副酸猴子嘴脸,关键时候,还是能拎得清轻重的。

    巫玛在帐中来回踱步,认真权衡一番后道:“你当真觉得先将人擒了更好?本前锋便听你一言,你说的虽有道理,可却别忘了,你的命是本前锋救的,再聪明,也是本前锋的下属,只能效忠于本前锋!”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木通闻言弯了弯唇,“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前锋尽可放心,在下就是背叛谁,也断然不会背叛前锋。”从来就没有立场,又何谈背叛?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他自然知道巫玛会说出这番话的缘由,巫玛这是怕自己将他坑了呢。

    说到这,不得不再次提到巫玛的身份。

    巫玛出身威武候府,威武候领兵二十万,驻守大夏以西,防备抵御的是大夏以西的一众少数民族部落。在大夏一干老牌武将世家中,威武候算是彻头彻尾的保皇党,历来只效忠龙椅上那位。

    而尹卓是洪武帝的侄子,一直领兵驻守临县,多年来同样以保皇党自居,面上老老实实忠诚耿介,从不私下里拉帮结派与哪位皇子走的过近。按理说,他这副兢兢业业又力持自身的风骨,再加上宗室出身的身份,洪武帝是应该非常信赖的。

    但问题也正好出在这,皇室中人,便是枕边人对枕边人也会怀疑提防,又何况是能力出众身上找不到丝毫破绽的侄子?尤其洪武帝与平南王是嫡亲兄弟,而尹卓只是平南王的庶子,且是青楼女子所生。在没拜那木雄为师之前,尹卓在平南王府的待遇,那就跟颗地里黄的小白菜差不多,甚至比下人还不如。

    那木雄是第一勇士,也是第一猛将,能拜在他门下,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尹卓也因此搬离平南王府后院,以非凡的天资进入众人视野——从此以后扶摇直上,就算那木雄只教了他五年就直接嗝屁了,这也没影响他之后的青云之路。

    尹卓十二岁封郡王,十六岁进入骠骑营,二十岁夺得大夏第一勇士称号,二十三岁接受平南王的安排,娶了平南王妃的娘家侄庶女。内宅的弯弯绕绕木通不懂,尹卓那青楼妓子的娘到底是不是死于难产也无从考证,但有一点,木通是清楚的。

    那就是,若无平南王和平南王妃的默许,幼年时的尹卓绝不会在平南王府后宅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尹卓小时候吃的苦,可说是平南王与平南王妃一手造成。

    也就是说,尹卓与平南王夫妇是存在矛盾的,甚至有仇。但彼时尹卓顶着皇室郡王的身份,且已经在骠骑营中站稳脚跟掌了实权,却极为顺从的接受了这桩婚事,这就有些反常了。

    木通相信,若尹卓抗拒,并非没有推拒这桩婚事的可能。可尹卓表现得毫无半点怨言,这对于征战沙场的血性悍将来说,说出去谁信?

    帝王之心从来多疑,尹卓在武学与领兵作战上表现出非凡的天赋,也暴露出与他心性并不相符的强大野心,多年来克己奉公,在私生活上找不出半点瑕疵,可说是尽善尽美。

    可他出身宗室,且大权在握手掌重兵,于皇帝而言,非宗室出身的将领尚且防备几分,又何况尹卓不仅出身宗室,小时候还吃了不少苦头。而他这个做皇伯父的,却是在他没崭露头角之前,一直作壁上观,谁知道尹卓会不会心怀怨怼憋着更大的坏呢!

    用后世的话来说,尹卓这样的例子,那就是小时候遭受了摧残,长大后却一味隐忍没想着报复回去的,心里铁定出了什么问题,没准正蓄谋着趁人不备,反人类反社会放个大招直接将他拉下皇位呢!

    再加上洪武帝虽然儿子众多,但能力出众的却唯有一二,其中一个尹尚,还是身怀启泰血统的,如此,洪武帝不防他防谁?所以说,有时候表现得太过完美也是种罪。

    尹卓大概做梦都没想到,他会被洪武帝盯得死死的。可洪武帝虽不算个英明睿智的帝王,驭下这套却是驾轻就熟,因此,他虽然盯着尹卓,却没打算收了他的兵权。

    但两年前蔚池遇袭一事,让洪武帝从中嗅出了不少苗头,这也就有了同样是保皇党的威武候,为何不将儿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打磨,反倒是送进骠骑营一事。

    洪武帝的心思尹卓自然明白,但敌不动我不动,敌人动了我没实力就暂避锋芒养精蓄锐的中心思想,一直被尹卓贯彻始终。巫玛进入骠骑营的时候只有十五岁,聪明是聪明,身手也不错,却是个酸猴子咋呼呼的,尹卓自信他翻不出天,也就任其蹦跶。

    之后巫玛身边多了个木通,人不那么咋呼了,但凡巫玛立下功劳,尹卓也表现出一军统帅该有的风度,并不会压着,甚至表现出乐见其成的态度。但其中的暗潮,就算巫玛不懂,威武候也会提点一二,再不济,木通也会将他点醒。

    也因此,巫玛心中非常清楚,此番对启泰动兵,尹卓能越过洪武帝的诏令私下行动,且派了他做前锋,这不仅是考验,也是实打实的试探——考验他的能力,试探他的底线,看他是不是会悄悄与洪武帝告密。

    尹卓擅动兵马的确不对,巫玛也不知道尹卓与尹尚已经达成协议,有尹尚作保,且手中握着姜泽交代绩溪郡郡守刘天和往临县运送粮草一事的证据,但下级无条件服从上级,不得越级行事却是军中铁律。

    前一条尚在其次,若他能力够了能够活命,那是他自己本事,无论是看在威武候还是洪武帝的面子上,尹卓都不会动他,至多不过对他略施手段打压一二。

    可后一项却不同,若他表现出丝毫异心,西海郡没准就是他的埋骨之所,毕竟,两军交战,死人是很正常的。从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巫玛便知道这是一场硬仗,不仅关乎到他是否能继续在骠骑营立足,也关系到他的性命。

    此番骠骑营派兵潜入启泰,队伍分成了两个部分。

    巫玛率领前锋队先行,大部队在后,因着是深入敌后,冬季的草原上无法获得任何供给,粮草辎重便也就单独分派。

    他在骠骑营中能够信任的人屈指可数,虽是深信尹卓在战事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定然不会对他出手,但军中派系分明,看不惯他的大有人在,尹卓不出手,并不代表别人也不会出手。关键时候,只需在粮草上稍微动些手脚,就能让他狠狠栽个跟头。

    因而,等他带队先行后,粮草一事自然就落到木通头上。大夏本就盛产好马,又与西域接壤,骠骑营轻骑的速度自然不是吹的,辎重队又如何赶得上?

    等木通压着粮草与前锋队汇合后,巫玛已经下令跟蔚十七杜文涛干了起来。也就是说,针对伏虎营与蔚家军的围剿,木通事先并不知情。但设法留下麒麟卫的性命,却实打实是木通提出来的。

    巫玛初时不解,原是想将人全都杀完了事,木通无奈,只得透了些底,将尹卓此番出兵,特地安排十余名高手到前锋队的原因、并有关这十余名高手之前的身份又解释了一遍,并一再保证,生擒麒麟卫,比直接杀了对巫玛更加有利,巫玛这才将信将疑。

    之所以说是将信将疑,是因为巫玛如今本就全身心戒备,且这样机密的事情,就连他之前都不曾听闻,木通一个幕僚又是从哪儿打听到的?他怀疑木通本就是尹卓的人,之所以会恰巧被他所救,乃是因为尹卓想安插人在他身边探听消息。

    但木通稳稳妥妥将粮草送到是不争的事实,之前也并无加害他的迹象——若木通真是尹卓的人,没准这正是尹卓的本意,也同样是一次试探,其目的,正是想判断自己到底会一心为他考虑,还是会一意孤行只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至于尹卓如此行事的原因,是真的对洪武帝忠心耿耿、对自己毫无芥蒂,还是尹卓有更大的野心,存了拉拢威武候府的心思,巫玛不愿意深想。

    若非要深想,他更加相信后一个可能。如此,巫玛权衡好利弊,觉得留下麒麟卫,不但对自己并无妨碍,反倒是能获益更多,自然也就顺水推舟的按照木通提议做出了决策。

    可木通方才表现得未免稍显急切了,是以,他这才会出言敲打。

    木通说完后一直低垂着头,见上首半晌没有动静,抬眸见巫玛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眼中神色显得有些挣扎,不由得心下苦笑,暗道自己着急之下失了分寸。

    巫玛虽然涉世未深,资质却明摆着——他能明知骠骑营是个火坑,还敢只身闯入;又在遇到蔚十七一行时,当机立断的将伏虎营与麒麟卫全拉坑里,并将主意打到隐魂卫身上,如何会是个脑瓜子里长草的?

    若他当真是块朽木不堪打磨,威武候也不会冒险将唯一的独苗送进骠骑营历练,借此给洪武帝表忠心了。要怪就怪他遇到巫玛的时机太过巧合,那时候正是巫玛即将进入骠骑营之时,所以说,许多事情都是冥冥中早就注定的。

    他视线落在巫玛稍显稚嫩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微微俯身道:“前锋慧眼如炬,在下断不会存了二心,还请前锋明鉴,但凡您有任何差遣,属下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巫玛张了张嘴,这样一张脸,这样义正辞严信誓旦旦风光霁月的作派,从他孤身踏入骠骑营的时候,就一直跟在他身边,要他如何相信,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垂下眼眸,看着木通的发顶道:“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若有朝一日,我发现你存了异心,你我之间的情分也就到头了。”

    “在下定然铭记于心。”木通闻言深施一礼,情分什么的,自然是有,可与家恨国仇比起来,委实不值一提。

    他敛下眼中的情绪,继而转移话题道:“时辰不早了,何时动手,前锋可有安排?”

    巫玛闻言皱了皱眉,却是没再多说,唤了声阿古,这才行至堪舆图前,与二人细细商议生擒麒麟卫的对策。要阴人坑人,自然是天黑之后才好办事。巫玛决定,等到天黑十分再行动手,直接让尹卓派来的十名高手打头阵。

    这样的安排正中木通下怀,他面上全神贯注,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二,心中却是暗暗忖度着尹卓此番动兵的目的与契机,又将与之相关的所有人和事全都串联成一串,掰开了揉碎了细细咀嚼,最后将事情反转的契机与变数,全都押在了姜衍和蔚蓝身上。

    谁料姜衍与蔚蓝此时正别着苗头。

    与昨日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姜衍与蔚蓝各据一方,二人将身边的人打发了个干干净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曾开口。

    见蔚蓝半天不说话,姜衍担心她坐得久了对身体无益,不由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率先败下阵道:“是我不好。”他早料到蔚蓝会生气,却不想气性会这么大。

    与粟米一番对话之后,他原是想一早就过来找蔚蓝谈谈的,不想蔚蓝带人去了渺风院,之后又是扎针又是午歇,瞬间就将他原先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事实上,他耐心极好,便是多等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可蔚蓝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却在他上门时,直接将人请到花厅。诚然,花厅才是正儿八经议事的地方,但一则蔚蓝并没让人问明他的来意,二则蔚蓝身上有伤,三则,他与蔚蓝之间,何时这样见外了?

    喜欢上一个人是一回事,喜欢到不顾自己的原则,不断迁让,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的鼻子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以往姜衍体会得并不深刻。

    因为但凡他能想到的,他想做的,根本就不会有丝毫犹豫。偏生在蔚蓝的事情上,随着感情加深,他变得患得患失,好像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与分寸来把控这种节奏。

    姜衍绝不想承认,在蔚蓝让听涛请他到花厅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里破了个大洞,正呼哧呼哧漏风,整个人拔凉拔凉的。

    明明前几日还是亲密无间的关系,如今却凭空多了层隔阂,甚至被推得更远了,这对素来成胸在竹,习惯了凡事掌握主动权的姜衍来说,当真不是什么美好体验。

    但他却不得不退让,就好比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底线与原则一再更改,已经完全变得不像他自己,甚至就连属于男子的尊严都要丢了。这种迁就与退让,不由得让他深深为自己的将来感到担忧,怀疑自己日后会不会变成个惧内的。

    可蔚蓝的视线太过澄澈透亮,清凌凌犹如一弯溪水,就这样不温不火的,却仿佛能流淌进他心里去,让他觉得他的那些所谓坚持,完全是个无谓的笑话。

    “知道错了?”姜衍的话乍一听没头没尾,但其中的含义蔚蓝却是秒懂,她往身后的椅子上靠了靠,浑身上下顿时松懈下来,“我以为我们之间,应该是很坦诚的。”

    与人对峙比气势也是需要精力的,蔚蓝前后两世加起来的气势,自然不会让她在姜衍面前落了下风,但她本就伤势未愈,时间长了自然坚持不住。

    姜衍闻言面色一僵,先是强行与他拉开距离也就罢了,还知错了,这是明晃晃的问责啊,他怎么觉得有些得寸进尺?但他从蔚蓝话里听不出喜怒,又看她面上没什么表情,且话是他提的,示弱也示了,遂将有关伏击阵的事情巨细无遗说了一遍。

    蔚蓝听得认真,待他说完后也不置可否,只道:“就只这些?乌羽玉你知道多少?”

    “都知道了?”这哪里是在问乌羽玉,明显就是在问秦家的事情,姜衍迎上她含笑的眸子,不由得轻叹了声。

    “嗯,听涛已经跟我说了。”跟聪明人对话半点不费劲,蔚蓝点了点头,“彩娟失踪的事情到底有什么蹊跷,我并不确定,但海外之物能兜兜转转到了尹卓手中,定然还有内幕。”

    “你想到什么,可否先与我说说?”姜衍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看来日后但凡涉及到镇国将军府,无论他知道什么,最好半点不要隐瞒。

    “你确定?有些话你可能不一定喜欢听。”毕竟她怀疑的是秦家,就算姜衍与秦家的关系再是不好,那也是他曾外祖家。

    “你才刚说过要坦诚。”姜衍面色复杂,“乌羽玉的事情,我还只摸到些头绪,已经派人去查了,但暂时还不能确定,有什么想法你尽可直说。”

    关于彩娟失踪与秦羡渊的关系,他是因为更加了解秦家,所以才能想到一二,却是不知道蔚蓝如何发现端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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