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坑连着坑

二月清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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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午时,太阳升至半空,皇宫中的琉璃碧瓦被照耀得熠熠生辉,但却照不进乾坤殿里。偌大的宫殿中,文武百官垂手而立,除了桂荣平铺直叙的鸭公嗓持续响起,一时间寂静无声。

    对于今日这出,临朝之前,群臣或多或少听过一二,却终究不是官方版本。如今能从皇帝的心腹內侍口中听到“真相”,还是让人心生向往的。

    尽管这真相有待考证、尽管桂荣的声音实在算不上好听,群臣却仍是全神贯注。也因此,随着事态发展的不断深入,乾坤殿里好似在上演一出哑剧。

    原本还藏着心思的众人,纷纷有种自己还没睡醒的错觉:瞪大眼的,嘴角微抽的、倒吸气的、皱眉的、双手交叠扯袖口的、反复搓手东张西望的、还有目露鄙夷的、甚至是小心翼翼往龙椅上打量的……

    总之,众人神色不一,但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的写满惊疑。

    五品以上官员全都临朝,上百号人,官职有高有低,资历有深有浅,心思有起有伏,但此时此刻,群臣脑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个念头,尼玛,这是皇帝能干的事情吗?

    再往深处想,艾玛,这真是皇帝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谁不知道皇帝惜命?这向来谨慎的人会出宫消散,已经让人大跌眼镜,但自年前起,朝中上下就不太平,又恰逢骠骑营与蔚家军开战,再加上鹿城战事尚未结束,皇帝有可能真的闷着了,想要出去发散发散,倒也勉强能说的通。

    而朴居是上京城近两年才兴起的风雅场所,口碑一向要好,皇帝出宫后会直奔朴居也没问题,可一去就遇到采花大盗,阴差阳错的撞破采花大盗玷污人姑娘,还出手将姑娘救了,且直接带回皇宫,这又是什么鬼?

    就算是官职最低的从五品武官,肚子里也有几两墨水——换句话说,能站在这大殿上的,哪个不是埋头苦读扎扎实实考出来的,他们读书不少,可别骗他们!

    皇帝出宫的动机姑且不论,皇室的暗卫是吃干饭的,去之前不会清场吗?好吧,你可以说皇帝想要微服私访,可就算是微服私访,那也是朴居的三楼!

    那地方能是个人都可以进的吗?采花大盗怎么可能上的去?暗卫发现了还不得直接将人丢出去?再说秦家姑娘,又是如何上的三楼?

    他们若是没记错的话,秦家通敌叛国的名声已经开始在城中疯传,这关头了,秦家姑娘怎么会跑到上京城来?

    能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的,谁也不是傻子。

    秦老太君与秦家三位姑娘两年前进京,进京后一直住在睿王府上,前些日子睿王就藩带几人离京,可是半点都没遮掩行踪的,那么,几人这时候出现在上京城,到底什么原因?

    便是抛开这些不提,皇帝是个爱管闲事的吗?是个心地宽厚仁德的吗?

    就算是,救人之后呢?皇帝是个心思简单的,随随便便几个人,就能带进皇宫?且还是被人玷污早就没了清白的!这事儿就算用屁股来想,那也不可能啊!

    难不成皇帝和秦家是串通好的,先来个英雄救美,再将事情闹大,好成全他财色双收的心思?可这也不对啊,若是如此,秦老太君不会敲登闻鼓,桂荣也不会直言恰好撞上采花大盗欲对秦家姑娘不轨了。

    更何况,在此之前,秦家明明就和睿王更加亲近的!有心思灵活的,立即就想到了秦家与罗谢两家早年的恩怨。也因此,待得桂荣话音落,大殿中再次陷入死寂。

    除了蔚池和罗荣,朝臣们懵逼的懵逼,满头雾水的满头雾水,就没一个能猜透其中关窍的。

    姜泽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直到桂荣说完,才暗暗舒了口气。

    似乎,这事情也没他想象中那么难?可就算难,他也没办法。

    事已至此,他分析背后之人如此行事的用意都来不及,又哪里还顾忌得了朝臣的心思?如此想着,不由得半眯着眼看了向目瞪口呆的秦老太君,最后将视线落在蔚池和罗荣身上。

    皇宫中戒备森严,尤其像今日这般,便是对方身手奇高,也无法在宫中来去自如,就更别说,直接将消息递到桂荣手中了。那么,这消息到底是何人送来的?

    想来想去,姜泽只能想到,这人要么是随朝臣一同进入宫中的,要么,就是朝臣在进入大殿之前亲自动手,可众目睽睽之下,这人要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索性对方今日只是出言威胁,而不是直接对他下手。若对方直接朝他下手,他该如何防范,是否还有命在?到了此时,姜泽心中的思路已经理顺,可也正因为理顺了,后背上不由阵阵发寒。

    在莫冲带人守着殿门,暗中还有隐卫的情况下,对方还能做到这一步,若是没有隐卫呢?再想想他今日出宫之事,隐卫也是暗中跟随的,具体的事情他昏迷着不太清楚,可通过桂荣转述可以得知,当时隐卫是不曾出现的,那么,隐卫当时去了何处?

    姜泽细思极恐,见蔚池和罗荣面上神色丝毫不变,不由得意兴阑珊的收回目光,再次落在了秦老太君身上。若说他之前与秦宁馥颠鸾倒凤的时候,还存了要拉一把秦家的心思,现在,就只恨不得将秦家踩入泥潭了。

    这幕后黑手固然可恨,可秦家更加可恨!

    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难不成他堂堂帝王,睡了个商家女,还会穿上裤子就不认账!简直可恶,就算想拖他下水,也用不着用这种手段。

    或者,这本就是秦家与幕后黑手一起谋算好的?单单是秦家,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能量,而秦家之前一直是巴着姜衍的……想到这,姜泽看向秦老太君的眼神几乎能淬出毒来。

    好在满大殿的朝臣全都陷入沉思中,就没一个敢抬头往上看的。

    可这个人,绝对不包括秦老太君,秦老太君萎顿在地,此时已经完全乱了方寸。

    这与她所见所想完全不同,秦宁馥明明就是被姜泽……怎么转眼就变成采花大盗了?这么说,秦家还能落什么好?秦家翻盘的希望岂不就落空了?

    不行不行,哪有白白占了便宜,还往她秦家姑娘身上泼脏水的,可龙椅上坐着的是帝王,又岂是她一介平民可以质疑的?秦老太君又气又急,心惊胆战的往上首看了一眼,因着距离太远,并不能看清姜泽的神色,但依稀之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良久的沉默之后,大殿中无一人出声,桂荣低唤了声,“皇上。”

    姜泽收回心神,皱眉低语道:“继续问。”

    桂荣轻咳了声,这才道:“事情就是这样,这全天下都是皇上的子民,皇上乃是出于爱民之心,却不想生生惹出误会,秦老太君,你可还有何话说?”

    知趣的人,听了这话自然无话可说,但秦老太君是知趣的人吗?

    闻言她下意识朝四周看了一眼,见众人目光复杂的看向她,而人群中并无白瑚的身影,这才想起白瑚被留在了殿外,心下不由无助,“老身,老身……”

    该怎么说呢?就此承认了?承认了,今日这登闻鼓,便等于是白敲了,她孙女这亏也就吃定了。事情闹得这么大,秦宁馥要么三尺白绫自我了断,要么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不不不,秦家头上还扣着通敌叛国的罪名呢,若她承认了,秦家满门都要遭殃,又哪里轮得到三尺白绫和青灯古佛,且看姜泽现在恨不得吃人的模样,没准这上京城,就是她的埋骨之所!

    可她要怎么做?秦老太君佝偻着身体呼哧呼哧喘气,脑中快速权衡,最后咬牙道:“禀皇上,老身还有话说!”这话掷地有声,与先前的哭诉冤屈截然不同,甚至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满殿朝臣听了不由一愣,随即耳朵拉得老长。

    桂荣面色为难的看了姜泽一眼,姜泽直觉不妙,可话是他让桂荣问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难不成还能拦着?霎时间脸色铁青,顿了顿方压抑着怒气道:“你说。”

    谁也不知道秦老太君下一句还能说出什么来。

    按说皇上已经说了人是他救的,便是秦家女失了清白,皇上还将人带回皇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然是对秦家的恩宠,识趣的就应该见好就收才对,可秦老太君却死咬着不放,显然这其中另有隐情。

    岑刚和黄御史几人已经想到什么,暗中对视了一眼,面色变得格外难看——事实上,从姜泽让桂荣开始陈述事情经过开始,几人的脸色就没好过。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又怎能容许姜泽轻松蒙混过关?

    桂荣方才所说,他们不知道是出于姜泽的本意,还是有人暗中促成,但无论如何,做主的是姜泽,他们不敢阻止,当着众臣的面,也无法阻止。

    现在好了,事情已经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黄御史几人还罢,对姜泽不存在死心塌地一说,便是最后真的揭露出事情真相,丢的也不是他们的脸。

    更甚至,他们还能就此逃过一劫——所谓秘密,知道的人多了,那就不是秘密了,悠悠众口难堵,那他们这些最初知道真相的人,也就不存在引来杀身之祸一说。

    可岑刚就真的失望了,虽然他早就失望,已经决定要告老还乡,可亲眼见证了姜泽的一系列作为,心里还是忍不住拔凉拔凉的,犹如坠入了冰窟窿里。

    他算是看着姜泽长大的,尽管早知道姜泽有许多不足,可人无完人金无赤足,谁还能没有缺点?但通过今日之事,姜泽作为帝王,一身的缺陷在他面前被无限放大显露无疑。

    志大才疏心胸狭隘就不说了,有人辅佐至少还能守成。就算贪花浮躁优柔寡断也没什么,可听不进谏言刚愎自用,只会使阴邪手段,该聪明的时候自作聪明,该坦荡的时候却行小人之事戚戚,却是为帝者大忌!

    今日之事,无论是有人成心算计,还是纯然意外,有错在先的都是姜泽。传出去确实是丑事,姜泽便是不想承认也没什么,可你不承认,也犯不着凭空杜撰。

    丁就是丁,卯就是卯,假的永远也真不了,一个关键时候谎话连篇只知推脱卸责没有担当的帝王,比之年轻风流却敢于承认的帝王,到底孰重孰轻?

    这简直就是在原先的丑态上再添一层!姜泽是谢琳教养长大的,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岑刚原也没想着长期吃肉的能忽然吃素,若他能事发后第一时间,直接将秦家三姐妹处置了,岑刚虽会忌惮他心狠手辣,却也要道一声好!

    可他先是优柔寡断,再是力图遮掩,难不成当全天下人都是傻子?更遑论,秦老太君的话已然出口!

    思及此,他半耷着眼皮瞧了眼隔壁的谢正清,发现他同样脸色铁青,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已经能预见到下一刻,姜泽的帝王威严会直接掉地上摔成渣渣。

    谢正清心里那个恨啊,简直恨不得能将姜泽掐死!他心里想的,与岑刚想的相差无几,这事儿要么就果断否认,要么就果断承认。

    前者,就算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难不成还能将失德的帽子硬往他头上扣?幕后之人不敢冒头,秦家也没这个能耐。后者,不过是一场意外,皇帝本就三宫六院,律法也没明确规定皇帝不能打野食,你光明正大的承认了,谁还能咬你一口?

    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时间长了便也淡忘了!可你特么的不仅不承认,还胡吣一气,要按秦家女写信求助的意图,秦家女的诚意是整个秦家的存活和覆灭,如何能开玩笑?

    就算是有心人谋算,秦家的死活,至始至终掌握在姜泽手中,你怕什么?结果你人都睡了却反口否认,那秦家的财产还有你什么事儿?没得狐狸没打到,反惹了一身腥!

    这下好了,看样子秦老太君是不肯善罢甘休,如此一来,姜泽的名声可就真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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