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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从趴着的姿势站起来，言语中带着一丝惊喜，“你怎么来啦？”
然而那小光团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开口说话。
瑞兽九尾狐盯着那团光，难道这不是那个人？可是不对啊，它的眼睛看不见世间万物，只能看到那个人化作的光影，眼前这团光不是他能是谁？
它狐疑的迈着步子优雅朝光团走去。
等到近了，它才发觉真的是自己认错了，这不是那个人。
远远看着只能发现这是一团光，看不出这光与当年那团光的区别，走近了就能发现了，这团光远不如当年那个人化作的光那么耀眼明亮。
仿佛……
仿佛这团光只是从当年那个人身上割裂下来的一小部分似的，比起当年那人化作的团刺眼夺目的光芒来，那犹如天上的太阳，面前这个只不过是一点烛光。
“小东西，你不是他，难道你是他什么亲戚？”
瑞兽九尾狐看着眼前这团光晃晃悠悠在空中打转，一副颇为好玩的样子。
它看着这小东西嬉闹的样子，也不禁笑了。
它伸爪子试图去触碰，没想到那小光团不仅没有被它吓到，反而好奇的晃着跳到它爪子里，挨挨蹭蹭，撒娇打滚。
等到它准备合拢爪子将小光团握住时，小光团又调皮的故意跳到了它脑门上，不让它抓，自顾自的在它柔软蓬松的皮毛上蹦蹦跳跳，特别活泼可爱。
真是个好玩的小家伙。
瑞兽九尾狐索性趴下来，晃着尾巴，任由着小光团在她脑袋上撒野。
没想到小光团看到它蓬松摇摆的九条尾巴，一下子跟疯了一样，立刻朝那九条尾巴扑过去！
小光团在九条尾巴中间跟滑溜的小鱼似的溜来溜去，这里碰一碰，那里挨一挨，一会儿弹起来，一会儿又猛地扎进蓬松的毛毛里，它啊，很快就玩疯了。
瑞兽九尾狐回头微笑着看着那团光，纵容它胡闹。
自从瞎了以后，它就再没有这么放松快活的时候了。
原本只是误打误撞闯入幽谷结界中的小光团喜欢上了这个陪它做游戏的大狐狸，大狐狸脾气好，心也好，不像外面其他人一样总是想抓住它，拿它去增长修为。
于是小光团便也在幽谷中留下来了，日日吵着大狐狸，要大狐狸陪它玩。
幸好瑞兽九尾狐也是一只孤单的狐狸，不仅不嫌小光团烦，还各种配合，只要小光团蹭蹭它，它就会站起来跟在小光团后面，陪着小家伙在幽谷中各处撒欢。
毕竟，那是它唯一能看到的光啊。
因为有了小光团，它的世界才不是永远的一片黑暗。
这天，瑞兽九尾狐用爪子轻轻拨弄着小光团时，听到了悬崖顶上传来的野兽叫嚷声。
它低头，就看见小家伙正在它爪子里躁动。
小家伙似乎想出去看看。
瑞兽九尾狐松开爪子，温柔说，“你想去看看便去吧，我就不陪你了。我眼睛看不见，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小光团晃晃悠悠的飞到大狐狸眼睛的位置，像好奇的孩子一样打量着大狐狸那双空洞的眼睛。
它潜意识中知道，它是天界神君身上割裂下来的一部分，所以它也同样是诞生于日月光华中的灵物，它有着世间最明亮的光芒，哪怕是瞎子也能看见它的光影。
见这么好的大狐狸似乎因为不能看见而有些遗憾，它身子歪了歪，突然由一化作二，猛地撞入了大狐狸空洞的眼睛里。
大狐狸的眼珠当年被毒液融化了，眼眶中早已没有眼珠。
此刻这光团撞入它眼中后，代替了眼珠的存在，稳稳的扎根于它眼中，让它重见光明——
黑暗了二十几万年的世界突然恢复了色彩，大狐狸一怔。
它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闪闪发光的毛发，下意识抬爪子去触碰自己的眼眶。
感觉到里面的小家伙在活泼的晃身子冲它打招呼，它心中似乎有一股暖流轻轻的流淌着。
“小家伙……你是因为我看不见，于是特意化作了我的双眼吗？”
它的问话照旧没有人应答，那小家伙虽然挺有灵性的，但它只是一团光，不是人，开不了口，说不了话。
瑞兽九尾狐知道小家伙是想去外面看看才会化作它的双眼，于是从重见光明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后，它便腾云离开了幽深的谷底，准备和它的小家伙四处去看看。
它们彼此依靠，相依为命，在这广阔的山水间畅游。人间界有没有被天道隔离于天界和魔界之外，与它们没有关系；人间界的凶兽后代们越来越弱，渐渐一族接着一族消亡，与它们没关系；人间界的凡人们割据四方称王称霸，战火连天，也与它们没关系—
—它们俩，大狐狸纵容的带着小家伙，小家伙指哪儿大狐狸就腾云去哪儿，千依百顺也不过如此；小家伙则乖乖缩在大狐狸的眼睛里，用它与生俱来的光亮，为那只大狐狸照亮生命的光，陪它看尽世间美景…
…
它们相互陪伴着对方，一起走过了春夏秋冬，走过了人间繁华。
它们肆意潇洒，它们温情脉脉，它们越发离不开对方，仿佛自己是对方的半身，离开了对方，就会变得再也不完整。
那天，大狐狸累了，躺在山洞中休息时，小光团惦念着大狐狸想吃的那种火山里长出来的红色果子，悄悄的离开大狐狸的眼眶，乖乖的跑去给大狐狸摘果子吃。
等它回来时，却再也没看到大狐狸站在谷口温柔的迎接它，等待它的，是染红了幽谷的血河……
大狐狸死了。
它已经习惯了有光团陪伴它的日子，习惯了用眼睛去看世界，曾经用了二十几万年锻炼出来的听觉，在小光团的陪伴下，因为长久用不上，而渐渐衰弱……
于是，那天小光团离开它后，失去了眼睛再度变成瞎子的它，面对来犯的一百多敌人，它再也敌不过……
它再也不能像曾经那样用耳朵来准确判断方位，一百多个敌人将它团团包围，它看不见敌人的站位，听不见敌人的出招，它最终力竭而亡……
而它死的时候正朝着谷口的方向，用那双空洞的没有眼珠的眼睛，望着谷口。
它到死，也没有等回来它的小家伙。
它睁着眼，死不瞑目。
小光团踉踉跄跄的扑在大狐狸身上，裹着的红色果子滴溜溜滚落了一地，与血色相融。
“呜呜……”
不会说话的它终于能发声了，它发出哀鸣，一下下去蹭着它的大狐狸，却再也得不到大狐狸的回应，再也听不见大狐狸宠溺的说一声，小家伙，别闹。
它再次化作两团光扑进大狐狸的眼眶里，可是它在大狐狸眼睛里呜呜的哀鸣了许久，冲撞了许久，大狐狸也没有一点回应，大狐狸死了，大狐狸再无法透过它，去看这世上的繁华。
“呜呜……”
小光团以前不知道大狐狸口中的累了是什么感受，它现在感受到了。
它好累啊。
它安安静静的团在大狐狸眼睛里，蜷缩着，连哀鸣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它望着这幽深的黑谷，以前觉得温暖眷恋的地方，头一次清冷得可怕。
它以前不知道人间界那些喜怒哀乐是什么感受，现在，它全都懂了。喜，是它每一次冲大狐狸撒娇时，大狐狸微笑着纵容它；是它每一次从外面回来，大狐狸站在谷口等着它；是大狐狸用爪子指着世间万物对它说，小家伙，这是凤仙花，这是雪莲花，这是流云草，这是菩
提树……你不会的，我教你，你不懂的，我也教你，别怕，我们的日子长着呢……
怒，是人族的修者想要杀了它的大狐狸去修炼，它想把那些人全都烧死；是别的野兽们跑到大狐狸面前求偶，它想把那些野兽拔光了毛；是它回来的时候，看到大狐狸正跟别人说话，没去谷口迎接它……
哀，是此刻看到大狐狸葬身血海，是它用尽了力气也再叫不醒它……
乐，是它终于也要死啦，它可以去地狱找它的大狐狸了……
能跟大狐狸一起，哪怕即将面临死亡，它也一点都不害怕，只要……只要它去了地狱后还能找到它的大狐狸，别被大狐狸给抛下……
安静的深谷中，九尾狐眼中的光亮慢慢暗淡下去，即将被黑暗染透。
在那光亮连最后一丝也要消亡时，突然，那团光猛地脱离了九尾狐的眼眶，落在一旁，渐渐由光团化作了一身白袍的俊美男人。
他说，“我本是从天界神君身上割裂的一部分，我本该渐渐被天地同化，消失在人间界中……是你用自身的灵力和气运改变了我的衰亡，是你的陪伴，改变了我的命轨。”
缓缓弯下腰，抚摸着大狐狸的脑袋，他说，“也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喜怒哀乐，让我有了化作人形的契机，让我此生能入得轮回。”
他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大狐狸眉心那处，低低的笑，“我叫离曜，我来找你了。”
大狐狸，我叫离曜。
上一次你说你不要……那这一次，你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