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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几声雷响，天忽地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滴砸在柏油路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溅起一个个白点。
万湘剑不愿等巴士车，扯着二弟，冒着雨，朝家里跑。万平胆喜欢这样，一边欢呼，一边奔跑。
跑到自家楼下，天已经黑了。
“爸爸，爸爸——”万湘剑一边急切地喊着，一边冲进家门。她的脸上尽是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听到喊声，弟妹们纷纷出来，分别是九岁的万沪琴，五岁的万港心，三岁的万炮生。他们聚在客厅里，傻乎乎地看着大姐和二哥。她们俩个，头发湿漉漉的，衣服湿漉漉的，书包也是湿漉漉的……
紧接着，两个大人从厨房里出来，分别是父亲万俊峰，母亲年玉萍。他们吃惊地看着两个孩子，忙问怎么回事。
万湘剑哽咽着说：“有人、有人骂爸爸是狗汉奸——”
年玉萍愣了一下，装作没听见，大声说：“你们俩个快洗澡去，这么大了还不晓事，在雨里疯跑，要生病吗？还有你们，姐姐哥哥淋雨了，有什么好看的，快回屋去。”
万平胆不敢犟，马上去了一楼的卫生间，洗澡去了。其他三个弟妹也不敢看热闹，乖乖地进了自己的屋。客厅里，就剩下万湘剑。她一边抹脸上的水，一边说：“爸爸，你要去上海，是不是？”
年玉萍大声说：“剑丫，快去洗澡换衣服，就要吃饭了，等下再说事。”
万湘剑一边哭，一边大声说：“我不，先说清楚再吃饭，不说清楚就不吃饭。”
见她这么犟，年玉萍恼了，扬起手，更提高了声音，说：“先吃饭。”
“不吃，不吃。”万湘剑嚎哭起来，歇斯底里，样子很可怕。
见母女俩僵着，万俊峰急忙去了房间，在炮生耳旁说了几句。炮生嗯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出来，过去抱着年玉萍的腿，说：“娘，别打姐姐，别打姐姐。”
年玉萍放下手，深深地叹了口气，牵着炮生，坐到一旁，默默垂泪。万俊峰走到女儿面前，平静地说：“剑丫，你先去洗澡，换了衣服，我和你讲。”
万湘剑不敢再犟，默默地走向二楼的卫生间。年玉萍马上起身，找了衣服，给她送了上去。
洗完澡，万湘剑便去了书房。果然，爸爸在等她。
万俊峰示意她坐下，说：“剑丫，你们学校讲不讲历史？讲不讲时事？”
万湘剑嗯了一声。
万俊峰说：“那你应该晓得现在的中国是什么样子。”
万湘剑说：“我晓得，日本侵占了我们东北，侵占了我们台湾，侵占了我们热河，侵占了我们察哈尔，侵占了我们的上海，侵占我们的南京……这几年，为了躲避战乱，我们一家东奔西跑，从上海跑到南京，从南京跑到重庆，从重庆跑到安南，从安南跑到香港。”
万俊峰叹了口气，说：“再这样打下去，我们会亡国的。”
万湘剑说：“不打就不会亡国？”
万俊峰说：“汪先生有这个想法，他请了我很多次，我不能不去帮他。”
理发师他们说的是真的！万湘剑一阵气愤，脱口说道：“帮他去卖国？”
“剑丫，不许这么讲我！”万俊峰站起身来，严厉地说，“我们不是去卖国，我们是去谋求和平，让战争停止。再这样打下去，中国赢不了，老百姓更受不了。剑丫，爸爸曾经发过誓，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要让你和你的弟妹们过上好日子。如果中国灭亡了，你和你的弟妹们没有好日子过。”
万湘剑哭着说：“爸爸，你不要去。你明明知道，日本人很残忍，他们一定会害你的。我们就住在香港，哪儿也不去，就过我们的小日子，爸爸——”
万俊峰没有回答，走过去，伸出手，摸着女儿的头发，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窗外，大风裹挟着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过了好一会，他才叹了口气，说：“香港也不会太平，我们也过不了长久的小日子。”
万湘剑知道，爸爸已经决定去了。她一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仰着头，坚决地说：“爸爸，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
万俊峰惊了一跳，说：“你说什么？”
万湘剑说：“爸爸，从小到大，你去哪里，你都带着我。你在南京任职，你带我去南京，你去北平教书，你带我去北平。我们生在一处生，死要一处死。你去上海，我就跟着你去上海。”
万俊峰听了，急切地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去上海，不是闹着玩的，会死人的。”
万湘剑坚定地说：“你不怕，我也不怕。”
万俊峰说：“剑丫，这次去上海，是在日本人的枪口下过日子。你们几个，谁也不许去，我也不会带你们去。”
万湘剑不依，说：“我长大了，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到了上海，我就去问汪先生，就能找到你。”
“你——”万俊峰又是气，又是难受。他抽出脚，走到窗前，双手叉着腰。过了好一会，他才转身，走到万湘剑的面前，蹲下身子，捧着她的脸，看了好久。两行泪水，从他的眼中流出，滴在女儿的脸上。
外面，也传来哭泣声。
万湘剑知道，那是妈妈在哭。妈妈肯定也劝过爸爸，结果是也没能劝阻住爸爸。如果我现在让步了，爸爸肯定会去上海。想到这，万湘剑决定坚持自己的想法，绝不退让，说：“爸爸，答应我，不去上海，我们就留在香港。香港呆不了，我们就去美国。美国那么强大，总不会有战争。”
“好吧，我再想想。”终于，万俊峰拗不过女儿。
万湘剑听了，抱着爸爸，又是哭又是笑。
年玉萍适时地进来，提醒他们两个，下楼吃饭。万湘剑抹了下眼睛，奔奔跳跳地下楼。
“叮铃铃——”书房里传来急促的电话铃声。
万湘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年玉萍一边下楼，一边说：“剑丫，让你爸爸接，我们吃饭去。”
弟弟妹妹们早就饿了，也在不停地催。万湘剑顾不得多想，坐到饭桌前，边吃边和弟妹们商量明天怎么过生日。